老李头不比鲁文安事事纵着薛凌,但论起跟薛弋寒的渊源来,比之鲁文安也浅不了多少。多年以前,薛弋寒也才二十出头呢,跟着父亲行军。老李头那时也还不老,因家里祖上有基本医书传着,虽未大富大贵,好歹也混了个家庭美满,妻贤子慧,在平城一带日子过的分外美哉,如果无战的话。
乱世猪狗盛世人,胡人一来,就什么也没了。纵薛氏一族代代良将,那也不是保得住所有人的性命。老李头一家,就活了他一个,妻去子亡。中年丧子,这一生还有什么盼头?这一生,就耗在平城了。日常看着薛凌那活泼劲儿,嫌弃里头又有些别样情绪,半大的娃,不都是一个德性嘛,怎能不像自己的儿子。
薛凌听见声响,抬起身子,见是老李头,立即跃了起来。接过身上背篓,瞅准屋檐底下扔了过去,道“李伯伯怎么亲自去,不行雇个小厮”。她手上力道巧,背篓倒是落的稳当,只这一颠簸,草药洒出来好些。
老李头嘴唇动了动,又只吐出一句“糟蹋东西”。说着绕过薛凌,忙不迭的去捡掉地上的破烂儿。
薛凌一撩头发,只能跟在屁股后头帮着捡,语气轻松道“这些又不值钱,累坏身子没地儿说理。”
“哪能不值钱呢,能救命呢,你这娃一天天的”。
按年岁,薛凌都足十七又半了,难得老李头还是那句娃。俩人收拾完手上东西,绿栀刚好来叫用饭。
桌上菜式倒是丰盛,想是特意加了菜。只是用料都是些普通青菜豆腐罢了,沾点荤腥的也就那一钵鸡汤。这已经不易了,在齐府里,绿栀一家少有自己采买的时候,下人们各司其职。一朝出了府,自己打理生活,少不得有些畏前畏后。
赵姨老两口和老李头倒是熟悉了,相处的也愉快。但与薛凌,还是第一次打交道,惦记着府上规矩,站在一侧候着,不知道如何是好。
薛凌净了手,自个儿先坐了下去,看着无人落坐,只得道“以后就是一家人了,还要伯父伯母多多照拂,和绿栀姐姐过来吃饭吧”。她不擅长这些场面话,说的磕绊。绿栀去厨房盛饭了没听着,赵姨老两口面面相觑,相互推着,谁也不敢先坐下来。
老李头打了圆场,亲热的招呼着绿栀阿爹“根兄弟不必客气,赶紧过来吃吧,都是自家人”。他与绿栀的爹一见如故,且两人互补,一个卖药,一个会种花草,这两天聊的十分合拍。
说话间,老李头先盛了一碗汤递到薛凌面前,道“小少爷”。
绿栀正端着几碗米饭过来,听见了这句,笑着问“李伯伯怎么叫小姐作少爷呢”。
见女儿过来了,赵姨两人总算放松了些,毕竟自家女儿是小姐贴身的人好说话些。也过来一道坐下了。
老李头听绿栀这么问,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只能眼巴巴看着薛凌。
薛凌面不改色的把一勺汤送进嘴里,道:“娘亲希望我是个儿子,以前当儿子养惯了”。说完又喝了一勺,这汤,居然比临江仙的还鲜些。
一时之间,桌子上几人各有计较。绿栀一家低了头,暗悔自己不该多问,他们一直认为薛凌是齐世言的外室女,想着怕是那位夫人希望生个儿子,也好赚个名分,这事儿说起来不太光彩,实在是戳人心窝了。
老李头却是想哄一下薛凌。他的小少爷啊,是个多么好看的姑娘。当年的薛夫人,其实是想要个女儿的。她盼着生个女儿,就不用跟夫君一样上战场。谁曾想…..
薛凌不知几人在想啥,她就随口这么一答,糊弄一下绿栀罢了,故而也没啥在意的。喝完了汤,又自己站起来盛了一碗,连连夸赵姨手艺好,以后自己有口福了。
绿栀也明白自己小姐似乎并不在意这些,刚刚自己也就是口快了。现放松下来,话就跟着多了些。
一顿饭吃下来,似乎,真的成了那么一家人。
薛凌难得吃撑,拖着身子回自己屋子里,拨弄着那个荷包,突然想把薛璃也喊过来吃一顿饭。待到明月高悬,便搬了把椅子坐到院里。头顶星空绚烂,角落里偶有虫鸣,真是是个好时节。
老李头也端了个小马扎,批了件外套坐到了薛凌身边,两人就这样静静的吹了好一会夜风。
薛凌才率先打破沉默道:“听说,李伯伯想开个药铺子”。
老李头没有动弹,仍旧是那副姿势坐着,道:“是啊,人总要有个奔头。我这辈子也就会这个活计。”
“开就开吧,只是这屋子不在临街,想来生意不太好。”
“哪要什么好生意,能撑得住几张嘴吃饭就行了。”
说完这句,两人又是一阵沉默。薛凌捏了捏手腕,平意仍在里面。
老李头手指划过地面,捏起一点尘土。道:“薛将军..”
“李伯伯勿要多言”。薛凌一听前三个字就赶紧开口打断。京中人杂,老李头和那三个是老弱病残,手无缚鸡之力。若漏了什么破绽,她未必能保的完全。倒不如,让老李头彻底置身事外,该怎么过,怎么过。
至于薛家一事,她一个人扛着,够了,足够了。
老李头不知道薛凌为何这么大反应,自与薛凌相见以来,二人还未交过心。他只知道薛凌成了齐府的三小姐,日子过的似乎还颇为顺心,顺心的似乎从未姓过薛。
说起来,薛家如何,那是别人的家事,轮不到他老李头来多做置喙,但临行之前,宋柏脸上的惨烈,让人隔世难忘。他,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