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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勒城中的酒肆并不多,可能是源于浓重的佛教氛围,达官贵人都不爱饮酒,能够聚集到酒肆的,多半是来回奔波的三种人,一种是商旅,一种是牧民,还有一种是唐军。
几个拥有数百头羊群的牧主心情极差,聚在酒肆中饮酒,捎带发泄一下胸口的郁气,内心的不满。
“都督府不再免费供应牧草,而是让咱们用羊去换,一只五百斤草,这五百斤草还不够两百只羊吃一天呢。裴都督不就是想变相从咱手里把羊夺走,然后想宰想杀,那就是人家的事情了。”
“对!”一名络腮满面粗俗的粟特汉子挥拳砸在案几上:“咱不能任由都督府摆布,得团结起来,不要把羊给都督府换草!”
“我就不相信,他们会放任我们把羊饿死!”
“嘿,羊饿不死的,这些畜生饿急了什么都吃,索性把它们散放在疏勒城里,见什么吃什么吧。”
有人理智地表现出反对意见:“不能这么干,城中还有唐军,唐军可跟裴都督是一伙儿的,特别是那赵军使,与裴都督一般没安好心眼。”
“我感觉李镇使是个好官,万一都督府把我们逼狠了,我们就跑到李镇使府上请愿,我相信李镇使不会不管我们。”
这帮人喝了一阵酒,可能是话题酝酿得差不多,多数都静默了下来。
隔壁屏风里却传来几个唐军的说话声,话里话外透露出关于这牧草的内幕消息,听得人耳朵瘙痒难耐。
“妈的,前两天死羊肉都快把老子给吃吐了,以前吃不到的时候天天惦记,现在是一口都不想吃了。”
“这算什么,”一人冷冷地嘲笑道:“等明天春天你还得吃。”
“这话是怎么说的?明年开春牧草长出,羊又有东西吃了,哪还轮得到咱们宰杀。”
“孤陋寡闻,你没见城墙上贴告示了吗。疏勒都督府要规划草场了,对于越场放牧者要给予严刑处置。以牧民们现在的放养量,规划的牧草根本承受不起这么多羊,今年打秋草时人们都已经刨草根了,等明年开春时都督府划分牧场前,还要杀掉一批。”
屏风外面的牧民们听得双目冒寒气,有人嘴角不屑地哼了一声,随即又敛声静气倾听。
“胡说吧,如果都督府要杀羊,现在就杀了,非要等到明年开春干啥?“
“这你就不懂了,牧民们现在还存在侥幸,认为到了冬季里羊毛,羊肉的价钱都跌了,只要熬过明年开春,这价格就能够涨起来。其实不然,明年开春跌得更狠,饿了一冬天的瘦羊更无人去买。都督府要控制牧草羊群数量,到时候这帮放羊的只有两个选择,自己把多余的羊杀掉,或交给都督府杀掉。“
“哎,不谈这个了,喝酒。现在五百斤草料换一只羊不划算,你知道这牧草现在多少钱一斤呢,听说牧草换来的羊给咱唐军做腌肉呢,腌肉是啥东西知道不?“
屏风外的牧民们逐渐听不见里面的声音,只是一颗颗心脏已经沉入到水底,再也生不起半点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