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桐今天穿了一身白,素白的长裙曳地,就连脚上的高跟鞋都是白色的。她其实不适合纯白的颜色,她的眉眼太过艳丽,偏偏包裹在这样干净清纯的白色里,显得有些违和。
六叔陪同她进屋,苍老的面庞上,那双眼眸温和而慈祥地望着她。
他温声叮嘱道:“小姐,进去了和别和先生吵架,先生这段时间身体一直不好。”
“哦?”秋桐挑眉轻笑,“他也到了年纪了,身体不好是正常。”
秋文生是老年得子,她出生时他已经四十多岁了,他在外养了几个情人,可这么多年也只生出来一个秋原,还只比她大六岁。秋桐曾经怀疑他的身体应该有些问题,因为她见过他喝一种药,常年没有停歇的喝,还是请人专门定制的药,她小时候偷偷拿过一次,被他发现后骂了一通。后来长大了她私底下调查过,原来那药是用来提升j_in g子活力的。然而他吃了那么多年的药,到如今也只生出来两个孩子。
他年纪大了,再有几年就快七十岁了,他又喜欢公司事务一把抓,从来不会放权,每天都有忙不完的工作,加班到深夜更是家常便饭,到现在身体才垮秋桐都觉得晚了。
秋桐走进客厅,一眼便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老人。她脚步顿了顿,心中惊讶秋文生的老态。上次见他还是三个月前,在以夏淑云的寿宴为名的慈善晚会上。当时他穿着西装,脸上应该是保养过,皮肤虽然有皱纹,但还算光滑,头发也染黑了。现在他坐在那里,脊背是弯的,头发白了一半,脸皮耷拉着沟壑纵横,似乎还生了星星点点的老年斑。
听到脚步声,他浑浊的眼珠动了动,朝她看过来,面上不见喜怒,只有一片死气沉沉。
还未说话,他便重重的咳了几声,守在旁边的中年女佣忙往他腿上搭了件毛毯。秋桐这才发现,屋子里没有开空调,九月初的燥热在空气里浮动,而他竟穿着长袖长裤。
他像是快到时间了。她脑海中突然闪过这么一句话,心中却并没有觉得快意,也没有一丝动容。
“你来了。”秋文生先开口了,喉咙里像是含着很多的痰液,嗓音含混沙哑。
秋桐点了点头,依旧用怪异的眼神打量着他。
秋文生并不在意,大病一场后他似乎失去了许多力气,再也没有j-i,ng力去生气、愤怒、咆哮了。现在他多想一些事脑子就开始疼,看到这个经常违逆他的女儿,也生不出多余的心思了。他清楚地知道,他老了。临近死亡他才醒悟,那些权利、金钱,都比不上自己的命。
他淡淡地说:“走吧,去看看你妈妈。”
然后他起身,当先走了出去。秋桐跟在他身后,看着他蹒跚的步伐,沉默不语。
夏淑云火化后没有入公共陵园,而是被秋文生带到了老宅,埋在了一片玫瑰园里。当年夏淑云死时,秋家还不算鼎盛,他怕夏家责难,便做出一副情深似海的模样,一路抱着夏淑云的骨灰盒回来,事后还“悲伤过度”病了一场,此后多年更是没有再娶,感动了海市无数的富家千金贵太太,为自己博了个有情有义的名声。
秋桐站在小小的墓碑前,垂下了眼。这个墓碑很小,不过半米高的大理石碑,上面简略刻着“吾妻夏淑云之墓”的字样,再加上一张印上去的照片,朴素地不像个陵墓。秋文生终结还是忌讳在园子里建造陵墓,所以他把夏淑云的骨灰埋在一片的白玫瑰里,不做坟茔只立了个小小的墓碑,平日里低矮的石碑被玫瑰掩映着,谁也不知那片盛开的花丛里藏着一座坟墓。
雪白的玫瑰纯洁而美好,盛放在金灿的阳光下。石碑上的夏淑云一身纯白的衣裙,顺直的乌发披在肩头,白皙的脸庞上清浅的笑意动人,眉目淡雅如泼墨的山水画。
秋文生突然说:“我记得......你也21岁了吧?”
看到他这副行将就木的老态,秋桐罕见对他有了丝同情,或者说,终于看到他快死了,她有了种目标即将达成的空茫感。
“嗯。”
“下周你就开学了吧?是在读大三?”
秋桐侧脸看他一眼,似笑非笑道:“原来你还知道。”
秋文生仿佛没有听到她话里的暗讽,妥协般的叹了口气,沉声说:“开学后,你就来公司里吧,来帮帮我。”
秋桐惊讶地笑了:“怎么,秋原帮不上你?”
“他......太中庸了。”秋文生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语气含着淡淡的失望。
“那你是要我做什么呢?去帮秋原管公司?等你死后就把公司让给他?”秋桐摇了摇头,“难道你还会说,将来会把公司留给我?”
“是。”秋文生说,“你毕竟是我的亲生女儿。”
“呵~”秋桐冷冷道,“不管你怎么说,你觉得我会信吗?”
她转身,不想再跟他虚与委蛇下去,抬脚准备离开。现在时候还早,如果早点出发的话,还可以接到安安呢。
身后秋文生喊了声:“秋桐!”
她只做未闻,走出玫瑰花园时,一声闷响从后方传来,像是重物坠地。她顿了脚步,闻声回头,就见秋文生伏倒在夏淑云的墓前,苍老的身体压倒了一片花枝。
世事总是无法如人所愿,很多时候,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秋桐在老宅耗了两天的时间,秋文生发病了晕倒,她一直等到他苏醒才离开。离开前还答应了他,开学后去公司帮忙。不是出于怜悯,而是情势所迫。她若是不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