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雨夜,断微第一次看到如此残忍且毫无理由的杀戮,所以她肯定是愤怒的指责了自己的师父。
然后,她的师父和她讲了一段往事。
“我同你一般年纪的时候也同你一般天真,认为就算是妖鬼也尚有度化的可能。”
“然而你知道我为这种天真付出了什么代价吗?”
断微那个时候直接顺着他的话问了下去:“什么代价?”
那天的雨,顺着师父的头往衣襟里面灌,他却在这个时候仰起头将脖子耿成一条线,雨水就灌得更汹涌。他以沉重又似乎带着一点平静的语气告诉断微:“我年少时,曾因一时心软放过了一只妖怪,随后我失去了二十三位同门,并着一座城池三万百姓的性命。”
“从那之后,我是一个罪人,对不起蜀山对不起天下。”
“断微。妖,就是妖。鬼,就是鬼。既然是鬼怪,就不该有好恶之分,一概当诛。”
“就像这只兔妖,你能保证的只是她现在不作恶。但是以后呢?你能保证她以后就不作恶了吗?”
“妖和人的力量不对等的,但凡有一只你放过的妖鬼参生了邪念,那对于普通人来说都是一场滔天大劫。”
“你若是现在放了她,那么他人她造下杀戮,你能代替她承担她放下的罪过吗?”
师父的连声诘问将断微问住了,原本义愤填膺的她愣在了雨中,冰凉的雨水也灌进了她的脖子里,随着她躯体的曲线从她心口滑过,也一点一点的将她的心冻住。断微那个时候是真的迷茫了,她认真思考起师父的问题,为之纠结为之惶恐为之惴惴不安。她未曾经历过师父所说的情况,所以只要是想一想就觉得慌乱愧对,甚至是后悔。
但是,在第一声惊雷落下的时候,一直埋头思考任雨水滑落鼻尖的断微猛的抬起了头,她学着师父仰头将脖子梗成一条线。雨水迷惑人眼,一开口就落入口中,但断微还是艰难而大声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既然她今日没有作恶,那我们就不能在今日对她判决!”
“师父你曾经说过,我们蜀山降妖除魔是为了匡扶天下正道,而滥杀无辜绝不应是正道所为!”
“师父你说得没错,妖就是妖。那么同样的,人也就是人。人族中尚有坏人,那么妖族中为什么不能有好妖?”
“师父你如此行事,就如同为什么一个坏人而牵连无数个无辜的好人,这是不应当的!”
师父在断微说完之后冷笑,弃下断微走进破庙,风雨中飘摇着他的回答。
“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断微无言,在雨停的时候沉默的将兔妖埋葬。
后来,断微在埋葬兔妖的时候惹了祸事,还是她的师父在这时保护了她。
因此在那个雨夜中,师徒虽有争执,但是没有落下隔阂。毕竟如何行事到底看的还是断微自己,就她目前的行为来看,她的师父也并未对她造成多大的影响,她对于妖鬼依然是有怜悯之心的。
那场雨夜中辩白,虽然让断微记忆深刻,但是似乎并没有什么多大的意义。而断微在表面上笃定的问题,其实也依然尚在思考。
现在,断微之所以想起这件事情,是因为她和师父之后的一段对话。
“师父,那个让你改变的妖怪是怎样的?”
“她叫窃面姬。”
堇娘
竹林,总是一大片一大片遮天蔽日的竹林,人身处在竹林中,既看不清前路也看不见青天。
竹叶,也总是在不分冬夏昼夜的飘零,只是有时候飘下来的叶子是绿色的,割在人脸上能见血痕。有时候又是枯黄色的,就算是整片林子的也落下来也顶多是迷乱人的眼不会对人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
在这成片成片不能窥见来路的竹林中,住着一户人家,一户即为世人熟知又叫世人陌生的人家。
‘天寒翠袖薄,日暮倚修竹’
这是辗转世人口中,被认为是最贴近惠姬如今状况的诗句。
惠姬,几乎是全天下人皆由耳闻的当朝第一美人。舞姬出身,才貌双全,为世人所仰慕。
据说,惠姬曾风光的嫁过五次人,每一次嫁的人家都是非富即贵。但是,不管是惠姬的那一次婚姻,等待她的结局都是不幸的。而这每一次婚姻失败都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惠姬的美貌,她那举世无双世人皆为之折腰的美貌。
她太美了,美到所有男人都想得到她,美到成为了一种 y- in 荡的罪恶。人们一面仰慕着她,一面唾弃着她,既想在她脚下匍匐舔舐她的肢体,又怨恨自己得不到她那么高高在上。世人诽谤她,说她太过美艳致使兄弟阋墙,致使至亲相杀,更致使王侯心乱天下起狼烟。悠悠众口,即恨不得将她供上佛龛,又恨不得将她扒光吞噬血r_ou_。然而在有些时候,他们又集体成了瞎子与哑巴。有时候,美丽的惠姬甚至算不得是一个人,她是一个辗转在权势与利益间的筹码,如一个物品一样被轻易的送予转让。而人们都默许了这种转让,从未在意过这个被转让的物品是否愿意,是笑还是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