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下,倒水的倒水,关门的关门,十几人拖了长条凳,拼起两张桌子,围坐在一起,朝着白隐砚主父长主父短。
“您是不知道,主父这两日天天儿的不吃饭啊。”
“对啊,就是想着您,别人手底下出来的都吃不下来着。”
“就是就是,前两天有个厨子做了面送进去,第二天就给罢了!”
“对对,这事儿我也知道。”
众人一阵附和。
“哎,我之前起夜时候看着主父屋里还亮灯,我走过去一瞅,你猜怎么着?主父那脸苦得吓人,直勾勾盯着桌上个裂扳指瞧。那时候可是三更呐。”
“嚯哟,怪不得主父这两天那脸色,嘿,青黑青黑的啊。”
“哎我知道,现在过了交接,又没活儿,结果他老人家就是窝在厂里不动唤,就是想您难受的!”
“就是,他肯定后悔啦,想您想得不行。”
众人拍着桌子一通起哄,白隐砚忍不住皱眉笑了笑。
“哎哎,我也觉得是,咱主母长得这么好看,又做着这么大的生意,心又好,还不嫌弃咱们这号儿人,天底下哪儿再去找个这样的啊,是不是?主父把您气跑了,现在肯定悔得肠子都青了。”
“对!”有个厂卫一拍桌子,“你看他老人家这两天,虽说没让咱不来这儿,可也没再下令,非让咱来找茬是不是?要我说,他就是心软了,面儿上过不去,张不开嘴。”
“那咱怎么办?总不能违令不来吧?他老人家那脾气……”
几人唏嘘一阵,齐齐看向淡笑的白隐砚。
十三领头道:“主母,您看……”
白隐砚放下茶壶,摸摸他的头道:“我知道你们的想法了,我也知道你们好心。”她垂下眸,“但此事我不能妥协。”
“……”
堂中沉默下来。
众人左顾右盼,不时咳嗽一声,挠挠脸。
白隐砚看看他们,想了想道:“不过……。”
十三迅速接话:“您讲!”
白隐砚被他吓了一跳,有些哭笑不得地道:“我是想说,虽然他确实说了些……”她咬咬唇,似乎不太愿讲出这种字眼,“说了些混账话,但我当时的确也被气顶着,太矫情了,我退一步。”
她揽着壶看过去,“我托你们传句话,行么?”
众人点头。
“但凭主母吩咐。”
东厂人做事向来稳准快。
晌午的话,不到正午饭点儿就传回去了。
一个时辰后,守着白记这群人被下令收队回厂。
接到命令时众人情绪都不太高,拖拖拉拉的,好歹赶着饭点儿在白隐砚这吃了最后一顿,临走时有两个还哽咽了。
白隐砚哄孩子似的每人发了一大把自己炒的瓜子儿香果,给他们揣在怀里,站在门口整整衣领摸摸头,挨个儿送走了。
结果十几个人刚回厂便被层层扣下,守门的盘剥一点,洒扫的盘剥一点,铁把子再分点,等复了命回屋,一人就剩手心里一把了。
众人一边在肚子里骂娘,一边跟出行的那帮通了气儿,准备接白隐砚过来,大家一同上路。
谁知两边等了一整天,符柏楠那半点动静也没有。
“十三,你这也太差劲了。”符九踹开门。
符十三不敢躲,嬉皮笑脸道:“九哥,你真冤枉我,主母让传的话我一字不落都传到了,那……她和咱主父什么主意,咱做儿子的哪能知道啊。”
符九蹙眉道:“她都说了什么?”
“哟,这我可不敢多嘴,九哥你是知道规矩的。”十三后撤两步,“我只能跟你说她没明白说要走,不过准备还是得准备着,谁知道主父怎么想呢是吧。”
符九在原地站了一会,咬咬牙,转身走了。
不痛快归不痛快,规矩还是得守。
符九领着人待命到出发前的清晨,临正军点卯前一个时辰,符柏楠目青面白,乌衣劲装,出东厂向行军阵列去。
众人随他而行。
出门走了片刻,他忽然停下脚步。
许世修沉默上前。
站了片刻,他挥挥手:“走罢。”
又走了几丈,他磨了磨牙,猛停下道:“小九带人先去,你,”他指指许世修,“你随我回去一趟。”
众人不知情由,只得领命而行。
许世修跟着他疾奔回厂,符柏楠脚程快,许世修进门时他在案上写完了字条,吹干叠起来了。
“去一趟白记,把这个送过去。”他将字绢递给许世修,“能骑马么。”
许世修点点头。
“骑马去,快去快回,我在此等你。”
许世修没有二话,接下字条,出门上马。
蹄声远去,符柏楠在屋中站了片刻,指尖不住敲打梨花案。他吸口气,捏了捏鼻梁,在屋中转一圈,坐下喝了口凉茶,没几秒却又站起身来。
若那些轮番劝白隐砚的厂卫能见到此时的符柏楠,一眼便能知晓,那些带着三分吹嘘的劝诫,全是实话。
许世修去了一刻,他进门的第一瞬,符柏楠便抬眸示意。
他摇了摇首。
“白老板不在。”
有什么沉下去了。
“啊……”
符柏楠罕见地发出了一声毫无意义的音节。
“不在?”他努力整理了下言语,“现在早该迎客了,为何不在?”
许世修道:“跑堂的说,因日前咱们去扰,这几日白老板要外跑揽客,不在店中等死。”他喘了口气:“这是原话,她还说——”
“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