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啪嗒”一声两只鞋子便落了地,双腿蜷进宽大的藤椅里,细细用毯子盖好,便不再乱动了。每当她舒适地窝进藤椅,他就会提起斧头去劈柴、生火、做饭。白七会时常在火生好之后再趿拉着鞋走过来,拿钳子拎走几根红红的炭火塞进炉子,慢慢坐水煮茶。
白七煮的茶很香,她会放一些不知名的药草,使得茶水微甜,又不会盖过茶的清苦。一口热茶喝下去,鼻端馥郁,唇齿留香,舌尖是甜的,舌根则微苦。那种滋味就如同人生中一点短暂的甜蜜光阴,叫人即使在阴雨凄寒的夜里,想起来的时候也是如热茶一般温暖熨帖。
叶凛的人生无疑也是痛苦的,从小失去双亲,五岁第一次杀人,无亲无友孑然一身,岁月赐予他的除了一身剑术,一种失眠的疾病,以及一个白七之外,再无他物。
叶凛依稀记得靳无双最后看他的眼神,他猜那之中包含的情绪可能是痛苦、后悔或者愧疚之类吧,反正他并不在乎。在叶凛看来,他是他的仇人,他杀了他,仅此而已。
但当叶凛回想起那天晚上白七的目光,只觉得心内怅然若失。
他忠于自己的剑,也希望堂堂正正地击败靳无双,而不是利用他的一些什么所谓愧悔的心理。白七的做法让他感觉被轻视了,难道在她心里自己是会输给靳无双的吗?
那时候他望着她,月光下她的脸色苍白,眼睛却亮得惊人。她总是看起来很自信,并努力把自己的那种信心带给别人,她是个如此聪明的人,又怎么会想不到这一点呢?
如果她明知道这样做会让他不悦,却还是要这样做,那一定是有什么非做不可的理由的。
这一点,直到那场惊天动地的爆炸之后叶凛才想通。在爆炸声响起的时候,叶凛的心如同被一把刀用力捅了进去,生生剜走一块血肉;而在得知白七还活着的那一瞬间,他只觉得有什么东西仿佛从心底里钻了出来,让他胸口酸涩,疼痛难当。
他想,那可能就是人们口中的爱情。
白七就宛如一颗种子,落进他的心里生根发芽,从此再也无法离开。
深秋的雨好似冰一样寒冷,在这个注定特殊的夜里,另有阴谋正在发生。
都城,浮萍宫内,昏黄的灯光下,奶娘正轻轻拍抚着小床上熟睡的孩童。
“花月姑姑,这是厨下给三皇子准备的夜宵。”一位宫女悄然端上一个托盘,低声道,“说是皇上体恤三皇子最近用功,特意赐的燕窝粥。”
“皇上怎么这个时候忽然赐粥?”花月姑姑是三皇子生母言妃的陪嫁侍女,也是浮萍宫的管事宫女,“娘娘和三皇子都睡下了。”
“那这粥……”
花月姑姑想了想:“放着吧。”
“不行啊,来的是皇上身边的大太监书文,说奉命要看着三皇子喝了才走。”宫女愁眉苦脸,轻声抱怨着,“也不知道安的什么心,大半夜的叫人睡不了觉。”
睡在大床上的言妃到底还是被这阵交谈惊醒,微微动了动,困倦道:“什么事?”
花月姑姑忙将事情禀明,言妃毕竟是深宫里待了多年的女子,立刻察觉到不对劲:“是皇上的意思,要看着三皇子喝了才能走?”
“是。”花月姑姑道,“书文现在正在外面等着呢。”
言妃顿时心跳如雷,她想起近日听到的风声,皇帝连日以身体不适的理由避朝,外戚内臣一概不见,北定王摄政专权扶植党羽,司马昭之心几乎人尽皆知。如今皇帝怎么会突然在这风雨飘摇的深夜遣人送来一碗燕窝粥,还非得太监亲眼看着三皇子喝下?
这粥里莫非……
言妃使了个眼色,花月姑姑拿出一把小巧的银勺放进送来的燕窝粥里搅了搅,灯下一看颜色,却是丝毫未变。
言妃放下心来:“把三皇子叫醒吧,手脚轻着些。”
奶娘将周睿唤醒,又伺候他更衣,来到言妃面前。周睿才五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此时困得揉着眼睛道:“母妃。”
言妃道:“隐之,你父皇看你勤勉,赐了燕窝粥给你,一会书文公公会进来看着你喝了,喝完再去睡。”
周睿虽然年幼,却最是聪明伶俐,疑惑道:“父皇怎么会这么晚了还赐粥给儿臣……儿臣记得父皇说过他为了保养身体,酉时之后便不会再进食,怎么父皇自己反倒忘了呢?”
言妃一时语塞,不知该怎么跟年幼的儿子解释,只得道:“也许你父皇心疼你也未可知。”
花月姑姑在一旁立着,此时忽然感到有人碰了碰她的手肘,回头一看是个小宫女:“怎么了?”
那小宫女的脸色惨白,几乎可以说是惊恐地盯着一处,瑟瑟发抖地伸出了手指——
花月姑姑循着她的视线望过去,脸色顿时变了,只见她三步并作两步奔过去,拿起那只摆在小几上的银勺子递到言妃面前:“娘娘!”
言妃被花月姑姑颤抖的嗓音和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花月,你做什……”剩下的话消失了,因为言妃已然捂住了自己的嘴。
那银色的勺子,此时变成了墨一般的黑色,在灯光之下泛着一种仿佛可以吞噬人心的奇异光泽。
浮萍宫外一片凄风苦雨,宁王府此时也正笼罩在迷离的秋雨中。
宁王,也就是二皇子周泰正在书房里焦虑地踱来踱去:“你们说,现在究竟是怎么一个时局?”
书房里还有三个男子,皆是周泰的幕僚,此刻三人也是愁眉不展。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