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掏出手机,按下号码,然后说:“佳佳,快乐也是一天,不快乐也是一天,活在仇恨里,不累么?”
是累,全身都仿佛已被生活磨砺得几近虚无,宛如被抽空了所有一样。
累,很累,可是这个累是谁赐给她的?他靠在门外,她靠在门里,中间只隔着一道薄薄的铁皮,却好像隔了一道银河系那么宽。
房间里一片沉寂,窗帘紧合着,不透一丝光。
夏佳宁疲惫极了地将头枕到胳膊上,一切的一切都是噩梦,醒过来还是在噩梦里头,走不出去,她走不出去了,怎么办才好?
电话再次响的时候,她看了一眼,没有接,屏幕上跳动着秦勉的名字,让她一下子红了眼圈,她舍不得他的,舍不得,真的很舍不得的……
空荡荡的卧室里,她捂着自己的被子,忽然地就安静下来,被褥里是冰冷的,她想起不久前的时候,还可以躺在他的怀里,还能想起自己主动偎依过去时的样子,她发现自己是可耻的,一边在用最恶毒的语言骂着他,一边还在贪恋着他身上阳光的味道,温暖而安心,而这一切,还是在已经知道了他就是害死父亲的元凶之后,夏佳宁突然跳下床冲进客厅对着父亲的遗像崩溃的捂住嘴哭出来,接着狠狠扇了自己几个大耳刮子,她跪倒在遗像前,压抑着落泪,她好恨自己,为什么还是忘不了他,为什么为什么,可正因为曾经那样爱他,甚至现在还在爱着,所以她更不能原谅他。
可惜世上什么果都有,偏偏没有如果,她知道他们的爱情没有奇迹会出现,再也不会出现奇迹。
因为她只要一见到他就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象父亲倒在血泊里的样子,那种撕裂般的感觉一下一下钻进她的心窝里,是慑人的疼。
可是,爱一个人的时候,也根本毫无理智可言。
假如心不再撕扯,假如中间没有隔着一个死亡的亲人,她相信就算和秦勉分了手还是可以做朋友的,但是,他们现在不可能做朋友,所以避而不见才是最好的方式。
走到窗前,很远很远的地方,那一片五光十色喧闹,这是她从小长大的城市,却让她此刻觉得有些陌生,看不见古老沧桑的大院,也看不见大片大片生机盎然的绿色,许多记忆都掩埋在了尘土飞扬里。
她很怀念那些低矮的木楼,许多真诚的朋友,还有巷口那株几百来年一到季节就会结满一串串榆钱的大榆树……暮秋时节,黄叶落满了屋顶,还有那一年、那一夜,碎花布裙在风雨交加中飘摇,有个人,有段爱,最短暂,也最绚烂。
按住疼得麻痹的心口,她一次又一次地对自己说:“总会过去,总会过去的,只是时间的问题,时间的问题。”
然而,时间不会停留,感情也不会……她会坚强,撑起夏家的天,手一挥,拉上窗帘,遮住外面的灯火。
月色慢慢地淡去,天际开始有亮光,她才意识到自己竟一夜未睡。
早晨在楼下的永和里面吃了皮蛋瘦肉粥还有一根油条,她不喜欢吃外面卖的油条,还是七叔家的合她胃口,但七叔根本没搬到安置房这边,嫌远,就住到了儿子家,店也就开在了那边,来这里吃早饭的多是这片工地里的民工还有附近社区的,都不熟悉,但有一些江南巷的旧面孔,看着还是挺面熟的,偶尔也能听到几声——夏老师。
心里好象有一点东西慢慢塌下来,胃变得满满的,喉咙很紧,咽不下东西。
江南巷的老街坊都被分在了好几个安置点,城南城北都有,渐渐的,谁和谁之间也没能说上两句话了,夏佳宁坐在角落里看着他们,脑子里闪过的都是江南巷里的一草一木,一光一景,整个人就觉得一点力气也没有,说不清楚是愤怒多一点还是害怕多一点,总之,她很讨厌这样子的生活。
自从搬出了江南巷,她还一次都没有回去看过。
江南巷的拆迁已经基本完工,接下来是主体工程,各个标段即将向外发标,站在十楼的电梯口,秦勉等来了参加会议的官员,他很清楚目前建筑行业的弊端,太多的花架子工程,太多的豆腐渣工程,而在此次江南巷的修复中,他明确指出了建筑寿命至少为一百年,施工过程中,实施人员逐级追责制,哪怕你将来调到了别的单位,如是负责江南巷的时候出现问题,仍然按规定处理,决不姑息。
只因为,这是一个牺牲了他和夏佳宁感情的工程,一开始他的确只是为了江南巷的政绩,到后来没有非常强烈的想法,只要看到她就好,再到后面的爆发,他才感觉到心象被撕碎了一般,江南巷这三个字,将会在他的心头上压一辈子,至死。
他考虑到下面的官员可能会有微词,于是请各竞标单位过来开会,他要当面解释,为了让气氛轻松点,他特地让接待处准备了瓜果,还有各式茶水,搞得象个座谈会似的,正好就把新春团拜一并弄了。
这些老板里也包括了宁晓夏的公司,在他的指导下,宁晓夏把新成立的公司找关系挂靠到了北京一家口碑极好的大建筑公司,秦勉多少也弄了点暗箱操作,总之他很清楚,宁晓夏是肯定会中一标的。
所以当夏佳宁质问他的时候,他的确也做不到理直气状的否认,他相信再廉洁的政府官员,也不可能永远不做一件私心事。
“秦市长,我刚看到明年省里的党校培训名单有你,你这么年轻就坐到了这个位置,还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