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人眼神一对,不用多言,已是心照不宣。此际,下人见那在彭城轶假的兵部官儿临门,早便是传到后院绣楼,崔嫣赶紧叫二妹跑去看看。
崔妙现下也恨不能这甄侍郎与姐姐顺顺当当早结良缘,好遂了自己心愿,早就忙不迭跑来中堂趴在角门根下打探军情。
崔员外尚且顾念他身份,权位压人也不敢造次,初次见面看他又生得庄重,不笑之时尤其威仪,终有些忌介,守着规矩,冷冷淡淡将他请去上位坐。
甄世万却是露了笑颜,虽扯得勉强,到底是化去几分冰色,道:“不妨,主家坐上位。”
曹管事在一旁已是看得发起奇异,只念着自家老爷这一世也没曾这样曲意承欢,那崔家家主却也似乎并不领情,反倒
上了几分高傲劲头。
崔员外见他分明讨好,心头敬畏确实消减了大半,得意起来,腰杆也是挺直许多,甩了脸子道:“草民怎敢压在大人头上坐。”
甄世万语气犹是谦和:“崔翁乃长辈。”
崔员外闻得长辈两字,又是不好言明的一股郁卒,反嘴便不再客气:“是不是长辈,难说。草民最长的孩儿,今年才不过碧玉佳龄,比大人独子尚要幼些。“甄世万不以为忤,笑意不减反升,也只随了崔员外任性,自己先踏了宾座内。
崔妙偷偷瞧见爹爹复将姐姐那情人从帽至履,无一放过地端完毕,牙关咔咔一响,声音恭敬,却又是试探:“大人生得一副青天相貌,叫人不好直视,可能够问一声,大人庚年几许,免得对答谈吐贻笑大方。“
曹管事听得诧异,却见自家老爷口气郎朗无遮:“我如今并不在职内,担不起大人二字,称呼老爷又未免生疏,崔翁若不介意,直接叫我名讳即可,不用刻意。我甲子年壬辰月壬寅日生人。“非但答了,更是顺他心意,答得通透。
崔员外一呆,犹自变不了称呼:“老夫……老夫是乙丑牛,原大人竟比老夫尚且长一个春秋!“去他娘的长辈,苍天无眼,顿面上僵成一片,笑不出,亦是哭不出来,只恨不能再返回一趟绣楼将那不孝女鞭一顿。
甄世万两只眼灼光发亮,却是看不到崔员外的憋青脸色:“崔翁与我隔得近啊,这样倒好,亲厚啊。“
崔员外脸上如起风疹,红紫交织,手扶案上,如坐针毡一般浑身不利索。
崔妙在外头听了却是心想这甄侍郎与爹爹年岁差不多,看形状也是个严肃人,虽不晓得对着姐姐是甚么模样,对了爹爹却并不板硬,反挺会拉近乎,这一回合这甄侍郎险胜,姐姐怕不得担心他受爹爹刁难了,只喜滋滋回头报信儿。
崔妙前脚刚走,崔员外却是一个挺身立起来,那股子怨气奔涌复升,将厅内两名侍着的小仆打发下去,捉起杯子,重重往案上一磕,指了甄世万便破口喷唾,似是夹了滔天仇怨一般:“休要一口一个崔翁唤得亲热,明日便同你去衙署除了那鬼扯淡的年契!“
这崔家父女倒是一般的秉性,急了皆是泼脾相斥,存不了多少冷持。对了女儿,甄世万是先将这小人儿攥紧于掌心压下来再说,对了多食几十年盐的爹爹,却哪里能威逼恐吓。
厅内静了半会,崔员外想自己如此激
他,他恐要动怒,等了少顷,却见他坐得极是稳当,反是置若罔闻,只是脸上笑意褪去,若有所思,转了口气,宛如扯家常一般:“若没曾记漏,初儿该是有名小弟,应当是已过了入泮年龄,如今学业可好?”
崔员外听这老匹夫厚脸皮地将自己的话权当耳边刮风,又当面吐出自家女儿闺中乳名,本是记恨又涨了几分,再听他提及崔栋,不由一愣,只怕他生了甚么胁迫意思,暂且忘了污女之恨,喃道:“你问我家儿子作甚?你,你打什么主意?这天底下,到底还是有王法的,你,你休得张狂……”
甄世万摆摆手:“崔翁莫惊,彭城寻常子弟一般就读县学,师资着实有限,我在家中总听初儿说这小弟冰雪聪颖,放在小地方未免可惜。恰我于绳愆厅有老友,手头倒多得入学名额一个,正吸收令公子大小的启蒙孩童,若是入京进了国子学,前途如何也比在彭城大。犬子已长成,这名额实用不着,今日既上了门,与崔翁又是倾盖如故,将这名额转于崔翁独子,也是情理之中。”
崔员外听他满嘴的初儿,本是气得发筛,再一路闻下来,抹去黑脸,阴转晴天,怒火早已是不晓得丢在了哪里,张了嘴合了又拢,半天讲不出话来,胸口砰跳,若说不心动,绝对是假的。
县城中的学子,纵使是地方官儿家的子弟,也是难得入那京城的朝廷办学,何况自家并非簪缨门户,若是能进国子学,且不谈面上吐气扬眉,国子学的学生大多是达官后人,授业师长皆是鸿儒名匠,近朱者赤,盘结一名两个,纵是科试不第,也定能沾一辈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