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奔至完颜亶面前,而那猛兽却也呼啸着同时扑来。淡黄色的艳丽皮毛,腹面净白,身上道道横纹黝黑油亮,额间有横杠条纹,略有贯联,好似一个“王”字,正是生长在长白山中的东北猛虎。
虎的捕食目标本是完颜亶,但经冲来的马一挡,那虎爪就狠狠落在了马的臀部上,撕脱一大片皮肉,马一声痛鸣,轰然倒地,宗隽也跌落在地。那虎停了停又再度朝完颜亶扑去,宗隽连站起的时间也无,只略略支身伸左臂一揽完颜亶,迅速将他抱住顺势一滚,使老虎扑了个空。
然后宗隽将完颜亶猛地向旁边一推,双手紧握长矛,眈眈地紧盯面前的凶猛对手,准备接下来的关键一击。那虎此刻也意识到宗隽是应最先解决的人,随即张开血盆大口,低沉绵长地怒吼一声,张牙舞爪地向他扑来。
宗隽紧握长矛中段,在猛虎扑来之际用尽全力朝它左目刺去。那虎来势汹汹,猝不及防间无法收势,果然中招,那矛顺利地刺入了它的左目中,而矛也应声折断。
虎惊痛之下疯狂猛扑,宗隽奋力朝左边滚去躲避,却毕竟晚了一步,那虎右掌落下,拍在他左肩上,伤处顿时血肉模糊,锥心火烧般地疼痛。
幸而那虎左目失明后一时惊慌无措,悲吼着四处乱扑乱咬,目标倒不仅仅锁定在宗隽身上,无意间再次扑在宗隽那刚刚站起的马身上,当即摁住一阵狂噬,倒让宗隽赢得了些时间。他立即站起,左臂揽住完颜亶命他搂紧自己的腰,右手扯下身上套猎物用的绳索往头顶的树上一抛,达在一较高树枝上,然后快速扯下成两股垂下,猛地一拉,向上跃去,终于在虎再次进攻之前置身于树桠之上。
长吁一气,随后宗隽取下背上弯弓,抽出一支箭头泛着绿绿幽光的箭,引弓对准正冲着树狂跃的老虎。
寻常捕杀猎物不须用毒,但每次出猎均要备一两支喂过毒的箭,以防猛兽袭击。像老虎这样的猛兽,皮厚而韧,不易刺破,一人遇上时甚为危险,关键时刻可以用带毒的箭射其双目,使其中毒而亡。这是父皇教他的,而他也一直遵守,无论是在哪里狩猎,都会带上一支喂毒的箭。
现在,他瞄准的,正是树下老虎尚存的右目。
一箭射出,立即中的,见血封喉。那老虎狂吼数声,盲目之下狂奔几丈,终于渐渐无力,一斜倒地,气绝而亡。
宗隽这才完全放心,将弓搁下,闭上双目,仰靠在树干上。而肩上的伤口也越发显得疼痛,可以感觉到那里的鲜血如何汩汩地沿着背部流下,浸湿了半幅衣裳。
惊呆了的完颜亶此时才回过神来,拉着他的手臂唤:“八叔……”
宗隽牵牵已变得苍白的唇,微笑道:“没事了。”
完颜亶一阵静默。少顷,忽然睁着一双乌黑清亮的眸子问他:“八叔,是不是有人想杀我?”
第五章 完颜宗隽·胡沙春浅 第十五节 券书
宗隽侧首看他,不免有些诧异,笑容却不改,问:“你怎会这样想?”
“国相说这里的老虎都被猎杀光了,外面有那么多兵守着围场,如果老虎从外面跑进来,他们应该会知道。”完颜亶说:“而且,刚才我追小鹿的时候,好像看见有人在前面跑,小鹿也跟着他跑,我唤他,请他停下来帮我捉小鹿,他肯定已听见,却不管,跑到这里就不见了。”
“八叔,”他再问:“这虎是有人故意放进来的罢?你知道是谁想杀我吗?”
宗隽一时不语。能从这一尚无实权的小小孩子的死亡中得益的人,必定是有机会争夺皇位继承权的人,因此这桩未遂谋杀案的主谋应该是宗室中人,或是与他们关系密切的角色。如果今日完颜亶死于虎口之下,这将是今年发生于宗室中的第三次意外死亡。先遭厄运的是二哥宗望,他的死,公布于众的正式说法是“身染寒疾兼旧伤复发”。宗望薨后没几天,太祖唐括皇后所生的第三子宗杰也“暴病而薨”。唐括皇后另一儿子乌烈早亡,至此,太祖元配皇后所生的三位嫡子均已离世。
林间的风间歇地吹,和着秋意,带给皮肤低凉的温度,却终难有心底衍生的寒意那么沁骨。若完颜亶一死,下一个意外身亡的或许会是自己,太祖继后所生的皇子,届时,他们又会给自己安一个怎样的死因?
可怜的二哥,生命于他最志得意满鹏程万里时嘎然而止,将权力和皇位继承权分别遗给与他有竞争的权臣和其余的宗室子。为他剺面送血泪者众,然而他们随后的环饮欢宴却比灵前的血泪来得由衷。他的死,透过上至完颜晟,下至宗翰宗弼宗磐隐约的笑意看来,倒显得十分众望所归,于是具体的死因便成了谁都乐意忽略的问题。
三位嫡皇子与二哥的死,使宗隽忽然发现自己与皇位的距离瞬间缩短,也彻底理解了母后让自己韬光养晦的深意,而如今面前这个孩子,也成了他与藏于暗处的冷箭之间的最后一道屏障。
于情于理于远略,都应尽力保全这小小的嫡孙,至于是谁想杀他,最有动机的人自不难猜,但他宁愿再多看多想,他记得母亲那句话“事情未必总如看上去那么简单”。
他对完颜亶淡淡一笑,抚了抚他光溜溜的脑门:“有人想杀你么?我不知道。如果有,你会怎样?”
完颜亶答:“把他找出来,杀了他。”
他说这话时眼睛依然专注而纯真地看着他,一清如水,语调却平静,仿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