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她的粉色回忆在心底轰然蔓延,突如其来的震撼之后是酸涩的触感。赵构垂目,不让双眸透露悸动的情绪,手心和脸上的皮肤一样冰凉,他想他开始理解她的失落与悲哀。
继续与宗隽把酒言欢,换了些轻松的话题,依然是镇定自若的神情,但说了些什么他却不太记得。
少顷,侍女回来,禀道:“公主说现在太晚了,她明天再来向官家请安。”
赵构尚未开口,宗隽便先命那侍女说:“再去请公主,说大金陈王完颜宗隽求见。”
侍女目询赵构意见,赵构颔首许可,她便重又去请。片刻后又是独自归来,道:“公主说,她从来不见陌生人,何况是金……金……”迟疑着未说完,想来那“金”字后面不会是什么好听的话。
赵构浅笑摆首,对宗隽道:“她脾气一向不好,估计一定不肯过来了。”
“宗隽能烦劳陛下亲自去请她过来么?”宗隽道,言辞间平地多了分客气:“宗隽此行不易,若见不到她,必将深感遗憾。这点,想必陛下能明白。”
收敛了所有笑意,他的表情显得颇为严肃,这让赵构略觉诧异,也对他们之间发生过的故事倍感好奇。于是终于应承,起身亲自去找柔福。
她早已紧闭宫门,不理会内侍的通报,只命宫女在门后说:“公主已经睡下了。”
“瑗瑗,”赵构扬声问她:“九哥亲自来请你也不见么?”
“不见!”她在里面应道,声音中带有冰冷的愠怒:“一个金人羯奴,无声无息地溜进宫,对你说是金国的王爷,你就信了?还让你妹妹出去见这莫名其妙身份可疑的人,这是什么道理?”
赵构无奈地笑笑,掉头回去,告诉宗隽:“她还是不愿见你。”
宗隽长叹:“果真决绝至此么?”然后起身,向赵构告辞,迈步欲离去。
“陈王阁下请留步。”赵构忽然叫住他:“她只是怀疑你并非陈王,你可有能证实身份的物件给她看?”
宗隽先是摇摇头,仍然向外走,步履却始终犹豫,走至园中腊梅花间毕竟还是停了下来,折回,自腰间解下一个玉佩递给赵构:“把这个给她。”
赵构接过,见此玉佩为椭圆形,宽近三寸,厚约寸半,正面弧凸,通体以镂空加饰阴线纹雕成。玉料莹润呈青色,图案为一只鹰鹘海东青自天际俯冲而下,地上有一正埋首躲进荷叶丛中的大雁,雕工精细,景象如生。
第四章 陈王宗隽·雪来香异 第十节 雪舞
柔福乍见此玉佩时的表情是赵构有意探知的事,可她依然倔强地将他拒之门外,使他不得已地命她的侍女将玉佩转交给她,同时亦失去了获得答案的机会。
这次等待仿佛变得格外悠长。夜空有雪飘下,细白的雪花舞得轻盈优雅,落在他的脸上却瑟瑟地化为一粒粒纤细的水珠,悄无痕迹地迅速,不过是一次瞬目所需的时间。如此反复,不觉已夜深,纶巾半湿,素衣微凉。他坚持站在她宫室外,看她何时将门打开。
终于宫门轻启,她踏着一泊倾流而出的光亮缓步走来,手里握着那块玉佩,在赵构面前伸手,说:“我不知道这是什么,还给他。”
赵构接回玉佩,转目对她身后的侍女说:“把公主的披风拿出来。”
“不必。”柔福转身,恹恹地说:“我要回去睡了。”
他当即捉住了她的右腕,拉她面对自己:“跟我去见他一面。”
她蹙眉挣扎:“我不去!他与你有什么交易?你难道会信他所说的话么?”
他以臂箍紧她:“该信什么不信什么我自然知道。但若这次你不去,日后必会后悔。”
她吃惊地停下来,睁目紧盯他,两人对视良久,她才放弃,垂目低声道:“好,我跟你去,但要他离我远点。”
他点点头,命一旁的内侍先去在梅园中的雪径亭掌灯备座,然后自匆忙跑来的侍女手中接过披风,亲自给她披上,并温柔地拉风帽让她戴好,再与她同往。
来到雪径亭中,她侧身坐下,不直面数丈外的怡真阁,目光无目的地落在亭外的腊梅枝头。
宫中依制为徽宗服丧三年,她一身白衣素裙,披风也是纯白的,滚了一圈雪貂皮裘的风帽下露出的小脸白皙纯净,周围悬挂的宫灯外罩与腊梅的颜色也同样应景,微积的雪淡化了其余斑驳的色彩,洁净的素白与她的冷漠静静地与夜色对峙。
赵构负手立于她身边,举目朝怡真阁望去,见那里的完颜宗隽已得知消息,从容迈步走出阁,却被几名内侍礼貌地挡在离亭约四丈以外,他亦不争,便停在那里,追逐柔福身影的眼神无奈而感慨,如一声幽深低徊的叹息。
宗隽一瞬不瞬地凝视亭中的女子,赵构知道他在期待她的回顾,而她保持着起初的姿态,连眉目都不曾牵动过,像是已被夜间的冰雪凝固。
“恨他,就看他一眼,记住他最后的模样。”赵构看着宗隽,云淡风轻地对柔福说。
柔福像是不太懂这话,略怔了怔,困惑地侧首看了看赵构,沉吟片刻后终于站起,轻轻转身,望向远处的宗隽。
行动转侧间风帽徐徐滑落,垂于她的肩上,绒绒的貂毛如一圈白雪。她的头发松挽成髻,显露出的玉颈优雅,线条美好。此刻她微抿薄唇,眉色淡远,秋水空濛。
与她目光相触,宗隽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