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世荣凝视她,感慨而无言。她说不下去,哭得梨花雨重。她没有柔福那种时常令他感到惊心动魄的美,但在今夜幽浮的烛光下,却让他看出了以往不曾注意到的俏丽,和忽然间令他心折的楚楚可怜。
他拥抱了她,她亦顺势偎入他怀中,小鸟依人。
一切显得顺理成章。他先是去吻她脸上的泪痕,然后双唇滑落在她唇上,她热烈地回应,最后他抱她入帐,尝试用身体彼此慰籍。其间有柔福的侍女来到门外,轻声唤喜儿,说公主在找她。喜儿大惊,支身准备起床,却被高世荣止住,在她耳边说:“管她呢……”于是喜儿重又柔顺地躺下。
次日高世荣甫一睁目便看见喜儿站在床前,早已梳洗完毕,脸泛红晕地含羞低头,向他请安,服侍他起身。他穿好朝服,准备出门去上早朝,她直送他到大门口,并依门而立,久久地目送他。高世荣偶然掀开轿子窗帘转头回望,只见门边的喜儿脸上的嫣红尚未褪去,眼含秋水,目光锁定在他的轿上,轻咬着一方丝巾,乍喜还羞。
心有一动。那是他憧憬已久的情景:有个女人将心萦系在他身上,从他出门的那一刻起,就期盼着他的归来。
虽然,这个女人并非他深爱的那个——想起他所谓的正妻,他的心又隐隐作痛——但,她爱他,能给他希望从幸福的婚姻中所能得到的一切,他劝自己为此满足,这毕竟是他充满阴霾的生活中好不容易出现的一束光亮。
回来后,他会给她一个名分。他想,纵然柔福,甚至赵构会为此不悦,他也必定会这么做。
第三章 驸马高世荣·蒹葭苍苍 第十四节 玉碎
散朝归家,先回房中换衣,两名侍女上前服侍,他随口问她们:“喜儿现在在何处?”
侍女对望一眼,神情忽然显得慌张,先后低下了头,须臾,才有一人轻声说:“自然是在公主那里。”
高世荣注意到她们的脸有些泛红,猜自己昨夜与喜儿的事她们必已心知,当下也略有些不自然,便也沉默,任她们为自己换上家常衣袍,再朝柔福那边走去。与往日不同,今日平地多了些期待。
柔福还是常见的样子,在房中慵然坐着,不着胭脂的时候,血色与喜色均不上莲脸。
见他进来,柔福抬目看看,然后客气地请他坐。想起自己的越轨,高世荣倒觉对她多少有歉意,全然抛开昨日与她争执的不快回忆,和言与她聊天,只是在她看他的时候,每每不敢与她对视,目光常躲闪。
她像是并未觉察到他有异于往常,仍断续问他朝中事,他也一句句作答,务求使她听得明白。这期间亦未忘记扫视她身边侍女,很快发现喜儿不在其中。在回答完她所有的问题,她暂时沉默的间隙,他终于问:“喜儿……今日怎么不在公主身边服侍?”
她清眸一转,淡定视他。他不禁垂首,掩饰性地咳嗽一声。
“她今日不太舒服,正在她房中休息。”柔福说。
他未接着谈喜儿,立时把话题岔开,又有一搭没一搭地与她聊了一会儿,才告辞离开。
匆匆赶去喜儿所居之处,见房门虚掩,便推门进去,愉悦地唤:“喜儿!”
她伏卧在床上,侧首向内,一床锦被严实地盖住了全身,只遗一头黑亮、但此刻显得蓬乱的头发于被外。
他忙过去在她床头坐下,再次唤她。她徐徐转头,透过丝缕散发,他看见一张青肿得近乎可怖的脸。
他惊讶地睁大双目,伸手拂开她脸上的头发,难以置信地触摸她唇角的血痕:“你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驸马爷……”喜儿流下两行泪,虚弱地说:“我终于……等到你回来了……”
随着她刚才艰难的转侧,一点裸露的肩自被中露出,上面有分明的新鲜伤痕。
高世荣心一凉,呆坐了片刻,才去掀她的被子。动作迟缓,手在轻颤。
被下的她全身赤裸,触目惊心的杖击伤痕从双肩一直蔓延到两股,皮开肉绽,体无完肤。掀开的被子里也满布斑斑血印,想是她一动不动地伏在床上时间已久,部分伤口已与被子粘结在一起,被他拉开便又被再次扯破,不住地渗出血来。一件白色单衣卷成一团扔在床角,上面也满是血迹,他抓来一看,发现背部已残破不堪,想来是她受刑时所穿的。
阡陌纵横的血色伤痕、青紫的斑块、染血的破衣,他忽然一阵晕眩。
然后他起身,说:“我去请郎中。”
“不。”喜儿勉力伸出一支手拉住他:“我不成了……你陪陪我,不要走。”
他只得又坐下,握着她的手切齿道:“她真狠!”
喜儿凄凉一笑:“她怎么会变得这样……她不是当年汴京宫中的柔福帝姬……”
这句话说到后来气息越发微弱,微微喘着气,眼睛逐渐阖上,像是再没力量睁开。
高世荣忙安慰道:“别说这么多话,先歇一会儿,我马上让人去请郎中来为你治伤。”说罢冲外面连喊几声“来人”,不料竟无人答应。
“不必。”喜儿轻叹一声:“你抱抱我就好……世荣……我可以这么唤你么?……世荣,抱抱我好么?”
高世荣鼻中一酸,目中变得潮湿,匆忙点头,随即轻轻搂她起来,怕弄痛她的伤口,便让她伏在自己膝上。
喜儿安心地伏在他怀中,微笑:“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