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礼毕,赵构赐宴禁中。席间频频举杯与高世荣畅饮清谈,并不多注目于柔福。
然而不以目光直视她从来不代表他不在看她。
这点她也很清楚。在高世荣正兴致勃勃地回答赵构随意问的一个问题的时候,柔福亲自以筷夹了个荷包里脊给他,微笑道:“驸马尝尝,宫里的荷包里脊做得比别处的精致。”
那荷包里脊是以猪里脊肉为主料,配以香菇末、玉兰片末、火腿末,再用鸡蛋摊成薄皮,包馅于其中,裹成荷包状,最后以油炸至金黄色,因形似烟袋荷包,故名为荷包里脊,是一道宋代宫廷名菜。
见柔福亲自为自己布菜,高世荣喜不自禁,道谢后便低首咬了一口,顿觉这东西皮酥馅鲜,甘美非常,暗暗倒有些奇怪:以前并非未吃过荷包里脊,竟从未发现它会美味至此。
吃完转首,看见柔福碗中空空,像是什么菜都不曾动过,高世荣便关切地问:“公主胃口不好?是不舒服么?”
柔福笑笑摇头,道:“我想吃点煨牡蛎。”
煨牡蛎摆在离她较远的地方,高世荣立即伸手为她夹了一个放进碗中,再问:“可还想要点什么?”
柔福夹起牡蛎尝了尝,依然微笑着说:“自然还有,等我想想再告诉你。”
张婕妤见状笑道:“这俩小夫妻,新婚燕尔的,果然恩爱。高驸马对公主无微不至,公主真是嫁对人了。”
潘贤妃与吴才人均含笑附和。
柔福淡然道:“这应该多谢九哥,是九哥为我找了个好驸马。”
赵构仰首将手中半杯残酒一饮而尽,水晶酒杯倾斜起伏间折射的晶亮光芒淡化了他目中逸出的一抹冷光。“瑗瑗是朕的妹妹,”他说:“朕为她作的必然是最好的选择。”
高世荣本来以为,今日柔福的态度表明了她对他的接受与认可,但甫一回府,便发现事情并非如此。
他扶柔福下车,柔福站稳后轻轻将手臂自他手中抽出,旋即径直朝自己卧室走去。
他想当然地跟在她身后,她觉察到,便转过身,漠然视他的眼神寒冷如秋风:“我有些累了,想早些歇息。驸马回房罢,不必亲送。”
他愣怔着停下,目送她远去,实在想不明白为何她在人前私下对自己的态度会有天渊之别。刚萌芽的希望被她陡然掐灭,她给了他在沙场上都不曾领略过的强烈的挫败感。
分房而居成了他们心照不宣的决定。柔福不再找任何借口,一到晚上就命人去西厢房为他铺床,自己也习惯早早地闭门休息,而高世荣亦不勉强,为防她误以为自己有意纠缠,甚至晚膳后都不再去她房中,有什么话全在白天与她说。
平日彼此见面说话都很客气,高世荣黯然想,这倒真成相敬如宾了。
赵构却像是很喜欢这个妹夫,常召他去与自己燕射田猎或聊天,并组了一支固定的击鞠队,命高世荣负责训练调教,通常一教就是一整天,因此他每次回府时通常天色已晚,且疲惫不堪,只想躺下休息,倒没精神去想柔福的事了。
一日傍晚赵构又召高世荣入宫,说是想与他下棋。高世荣入宫后内侍告诉他说有将领自前方归来,官家正与其议事,请驸马稍等片刻。这一等便是几个时辰,待赵构现身时三更已过,赵构倒似兴致不减,仍与他对弈一局才放他回去。
令他大感诧异的是回到府时柔福居然还没睡,坐在灯火通明的正厅中,看他进来,凝眸看他,说:“你回来了。”
“嗯。”他忙点点头,有些惊喜地问:“公主在等我?”
“不,”她若有所思地说:“我只是想看看他会留你到什么时候。”
他失望地低头,尽量拉出个笑容:“皇上大概是爱屋及乌,所以常召我入宫面圣,以示对公主的恩宠重视。”
“他召你你便都去么?”柔福冷道:“他不过是召你陪他游乐,让你教他的马球队打球,算哪门子的恩宠重视?好端端的驸马,不知道过问政事,倒变成了个马球教头。”
“公主,”高世荣睁目,语中带了一丝怒气:“你以为我不想过问政事么?是皇上把我的所有实权都撤去了,我这防御使成了全然的虚职,我根本无资格过问。”
柔福笑了:“当然,他当然会这么做,我早就跟你说过。你后悔了么?”
高世荣一声叹息,道:“不,我至今不悔。”
“好。”柔福道:“以后我九哥再召你去干这些事,你可以婉言拒绝,就说是我的意思,我不想看你这么晚回府。至于政事,你不必过问,但你要懂得看、懂得听。与同僚相处时小心一些,别与权臣或武将频繁来往,尤其是秦桧,离他远点。”
高世荣闻言道:“公主还不知道么?昨日皇上已罢去秦桧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知枢密院事之职,降为为观文殿学士、提举江州太平观。”
柔福双目一亮,略有喜色:“他终于这么做了!”
秦桧去年为相以后,因欲与左仆射吕颐浩争衡,便伺机拉拢名士以植人望,组织自己的党羽。吕颐浩亦发现秦桧在排挤自己,遂举荐前宰相朱胜非出任同都督,以联手对付秦桧。赵构对秦桧植党揽权之事亦心知肚明,对他“南人归南,北人归北”的论调大为不满,早有弃用之心,听了吕颐浩的建议,便将朱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