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构好言抚慰道:“朕知卿等忠义,现任苗傅为承宣使、御营都统制,刘正彦为观察使、御前副都统制,军士皆无罪,如何?”
苗傅转首不理,全无退兵之意,而其麾下兵将则纷纷扬言说:“我等如果只想升官,只须牵两匹马送与内侍就行了,又何必来此呢?”
赵构一时也无计可施了,便转身问百官:“你们可有什么良策?”
主管浙西安抚司机宜文字时希孟躬身谏道:“宦官之患,确已演变至极,如今若不悉数除掉,天下之患恐怕未尽于此。”
赵构沉吟不语。康履等几位大宦官将他从小服侍长大,嘘寒问暖无微不至,多少年朝夕相处,毕竟难以割舍。
军器监叶宗谔见他还在犹豫不决,便也附时希孟议道:“康履不过是一宦官而已,陛下何必如此顾惜!不妨斩之以慰三军,不要给他们进一步叛乱的理由呀!”
赵构心知两位大臣所言在理,惟今之计的确也只有牺牲宦官以缓解当前困境。不得已之下只好命吴湛将康履捕下。康履见赵构不再庇护他,马上撒腿便跑,但年老体衰的他哪里跑得过吴湛,很快便被吴湛亲自捕得于清漏阁仰尘上,随即擒至北门。康履自知在劫难逃,不停地大哭着反复叫道:“官家!老奴服侍您这么多年,为何现在偏偏要杀老奴呀?”赵构长叹一声,侧首望云而不看他。
吴湛将康履交给苗傅,苗傅立即在城楼下挥刀将其腰斩,然后枭其首,挂起来与王渊之首相对。
见康履已死,赵构遂传谕让苗傅等人离开。不想苗傅等人却并不就此罢休,见先前提出的要求已达到,反而越发气盛,公然口出不逊之言:“皇上不应当即大位,将来渊圣皇帝如果归来,不知该怎样安置呢?”
赵构被他一诘,也无言以对,便命朱胜非到楼下委婉相劝。苗傅声称皇上施政无方,应请隆祐太后垂帘听政,再遣使与金人议和,以迎回二帝。赵构无奈,只得一一许诺答应,当即下了诏书,恭请隆祐太后垂帘,权同听政。宣诏之时百官群起相随出宫,但苗、刘二人依然闻诏不拜,说:“这御座皇上似乎不应该继续坐下去吧?如今自有皇太子可立,何况已有道君皇帝禅位的先例。”
苗傅的部将张逵附和道:“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今日之事,陛下当为社稷百姓着想而让位。”百官闻言皆惊愕失色,明白他们分明是想逼赵构退位了。
百官重又入宫告诉赵构说苗刘二人拒不接旨下拜。赵构问原因,众人面面相觑,都不敢回答。
赵构见状已了然,勉强一笑,道:“他们是想逼朕让位罢?”
百官见他形容憔悴,眼底隐含忧恻之意,听他此言又是感慨又是惶恐,更是不敢接话。殿内一时无声,只有风掠过,吹动两侧的纱幕,寂寥地在阴天暗淡的光线里飘拂。
终于时希孟迈步出列,叹道:“现在有两种办法可供陛下选择:一是率百官抗争而死于社稷;一是听从三军之言而禅位。”
通判杭州事浦城章谊立即斥道:“这是什么话!三军之言,陛下岂可听从!”
赵构摆手止住他,对朱胜非等人说:“朕可以退位,但须先禀知太后。”
朱胜非连连摇头,道:“叛军要挟便退位,哪有这个道理!”
“不退位又能如何?”赵构淡然道:“眼下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么?”
众人也无言以对。须臾另一大臣颜岐建议道:“如果太后出面晓谕三军,苗傅等人就无辞可说了。”
赵构颔首,令颜岐入奏太后请她出来,再命吴湛传谕傅等人说:“已去请太后来御楼商议退位之事了。”
那日北风凛冽,扑面如刀,赵构所处之殿门无帘帷,他坐在一竹椅之中,其上亦无任何褥垫,时间一久不禁瑟瑟生寒,连双唇都被冻得青白。既已请太后登御楼,赵构遂起身立于楹柱之侧恭候而不再坐下,百官说太后不会很快到来,一再请他先归座,赵构摇摇头,黯然道:“朕已经不应当坐于此了。”
第二章 吴妃婴茀·鼙鼓惊梦 第三十三节 逊位
片刻后,隆祐太后乘黑竹舆,带着四位老宫监出宫,在御楼前换肩舆出去见苗傅等人,几位执政大臣紧随相护。苗傅、刘正彦见了太后倒是相当恭敬,拜倒在舆前道:“如今生灵涂炭、民不聊生,百姓无辜,望太后为天下百姓作主。”
太后正色对他们道:“道君皇帝任用蔡京、王黼等佞臣,更改祖宗法度,又用宦官童贯挑起边界纠纷,所以招致金人入侵,养成今日之祸,但这与当今皇帝有何相干!何况皇帝圣孝,并无失德之处,只为黄潜善、汪伯彦所误,现在又已将两人罢逐,统制难道不知么?”
苗傅仰首高声道:“臣等已议定,决定请皇上禅位,岂可再犹豫!”
太后道:“哀家可依你等所请,且权同皇帝听政,但皇帝禅位之事不必再提。”
苗傅等人仍然不肯罢休,坚持要立皇子,让赵构退位。太后频频摇头,道:“国家太平之时,此事尚且不易行。何况如今强敌在外,皇子又这般幼小,决不可行。实在不得已,也应当与皇帝一同听政。”
刘正彦见她口气毫不松动,不免有几分恼怒,干脆站起来,几步直走到太后肩舆前,冷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