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之间三十年,一切都变了。
他沦落到一丝神力都没有,连抱一抱她都会感到阵阵头晕目眩,而她也变了样貌,眼前苍老的面容让他几乎不敢回想记忆中,那个挥舞着桃木剑,信誓旦旦骂他是黑心老板的少女。
物是人非。
“墨隐?”
“嗯。”
“黑心鬼?”
“嗯。”
“你这个妖孽。”
“……什么?”
“偷人心的妖孽。”
“嗯。”
“我恨你,恨你恨你……”
“嗯。”
她无力靠倒在他的肩膀上。
“我等你好久,等到头发都白了。”
“我这不是来了么。”
“——可你还是不爱我。”
“……”
北陵四十六年六月,一个无风的夜里,名声响彻一时的苏吟风女天师,久病不愈,翕然长逝,终年五十一岁。
她一生未嫁。
只为等一个人,三十年如一日。
最后,那人来了,陪她看了最后一眼初升的朝阳。
终年道尽桃花事,天上人间两难全。
☆、芳香暗袭无人嗅?花隐
古阳城中还有一个大户。
花敬之是北陵国有名的学者,生于书香门第,娶有尉氏一妻,膝下有一女,名曰“花隐”。
话说这花隐自娘胎生出之时手腕上便配有一个精美别致的玉镯,因那玉镯取之不下,又美得不似人间之物,故而城中之人皆传闻,花敬之的这位小女儿是仙子转世,为此,花敬之对她一直疼爱有加。
玉镯的内壁,刻有一字:笛。
还有五日,便是花隐出嫁的大好日子。
依照习俗,男女双方在嫁娶之前不该见面,以免冲了忌讳,但可叹,这花隐本性调皮,又与定亲的男子自小相识,忍了几日,两人终于相约还是要偷偷见面去街中玩闹一番才成。
她扮成男装,拉着与她一并换装出行的小丫头来到市井之中。
“小姐……不不,是公子,”小丫头小声哀求着,“小的求求你了,咱们还是早些回去吧,若被老爷发现,小的又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哎呀,”花隐挥着男子所用的折扇,毫不在意笑道:“出都出来了,怎么能这么快就回去,再说,陵哥哥还没来,我们说好要一起去找先生算命的。”说着忽然朝远处招了招手,“陵哥哥,这里这里!”
那被她唤作“陵哥哥”的公子便快步上前走到了花隐身边。
“去哪去算命比较好呢,听说很多年以前咱们城中有一个名叫胡半仙的神算先生,算的可准了,只不过他也是名扬一时,后来就无故失踪了……要是能找他算就好了。”花隐有些苦恼。
“其实算不算又如何呢,你嫁给我,自会幸福一生。”陵公子笑着凑到她耳边轻说。
花隐的脸上泛出几许红晕,“讨厌了你。”
对话之间,一个身着紫袍的男子走到了她身前。
“花隐……”
花隐和陵公子皆抬起眼奇怪地去看。
“你是谁呀?”她惊异地问道,“诶,你怎么知道我名字的?”
“我是疏影。”他苦笑。
陵公子察觉到疏影看向花隐时不一般的目光,便挺身站到了她身前,冷冷说:“这位公子,花隐是在下的未婚妻子,不知你寻她何事呢?”
疏影抿了抿嘴唇,艰难地开口问道:“你们要成亲了?”
两人同时点头。
“我在找一个小玩意儿,其实也没什么,但那是我朋友曾送给我的礼物,应该是在花隐姑娘身上的……胖胖的,笑着的,很可爱的一个面娃娃。”
花隐听罢便开始努力地回想,半晌过后,终于恍悟一般,长长地“喔——”了一声,继而一脸歉意道:“似乎是见过一个面人娃娃,我也不知它怎么会在我身上,当时我看它已经旧了,便让下人拿去丢掉了……那是你的么?为何会在我身上?奇怪了……”
疏影怔住,手指紧握。
已经……丢掉了么。
也好。
她已经忘了啊。
“方才听你们对话,似乎是在找算命先生?”疏影开口问。
“是啊。”
“我知道一个人,他住在百里外的云灵山中,乃是隐居于世的神算,你们若有诚心,可以前往那里求他一算。”
“真的吗?”花隐和陵公子皆惊喜地问道。
疏影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如果我也可以丢掉你,如果我也可以失忆你。
花隐。
花隐打发身边的小丫头回了府,自己与陵公子一并上了马车,前往百里之外的云灵山,一日之后方才到达。
沿着蜿蜒的山路向上爬,花隐不知为何,总觉得这山中的景致似曾相识,可又想想,也罢,哪座山上不是花花草草天青水碧的?
正午时分终于到达了半山腰,山腰中横着一条清澈的小河,小河不远处搭着简单的茅屋,远远地可以望见河边有一抹白色的背影,是名少年,正懒懒地倚在树下打着盹儿。
慢慢走近。
少年似乎睡着了,俊美悠然的面容,一身的素锦白袍铺散在绒绒的草叶上,他听到脚步声,翻个身,不大精神地睁开了眼睛。
“诶?”陵公子率先吃惊起来,“你不是上次在墨云阁中,为花隐画像的那个画师么?”
少年撑起身子,抬脸瞧瞧站在身前的这一男一女,目光有一时的失神哀伤,而后却又佯装恍然大悟一般,浅浅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