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三百里外有一小县,若加紧赶路,天亮前便可到达,只是……”尚智瞧了眼缚于她身后的女子,略有些犹豫,他们是糙汉子,便是日日赶路也无碍,夫人是女子,且又是在带着一人的情况下,怎能与他们比?
阎锦并不看他,只将微松的锦带扯了扯,道:“不必废话,这一路上并无歇脚处,先赶到地儿再说!”
尚智闭了嘴,他亦知,便是慢行亦不过耽误功夫罢了,见阎锦这般说,也就不再多言。
前路极黑,看不见尽头,身旁高举的火把照亮了这一方天地,却照不亮更远处的路,阎锦瞧了眼靠在自个儿背上的女人,她的脸色极苍白,眉头紧皱着,似做了个不好的梦,她的脸颊被她挡了,火把那点微弱的光照不到她整张脸,在背光处瞧来略显阴郁,她回过头,将目光放在前方,微微抿紧了唇。
夜色渐浓,一群人乘着夜色急行,终于天亮前到了潞县,在一家客栈前停了下来,一番收拾后,各自休息去了。
阎锦将月娘扶进了屋,将她安置于床榻之上,自个儿却并未走,她搬了根凳子坐下,瞧着月娘道:“既然醒了,何须装着。”
床上的人儿一颤,缓缓睁开眼来,瞧着她的目光并不友好,甚至是敌视的,她握紧拳头,猛地出声质问,“你与百里墨并未断了联系!你并无杀他之意!”
原本她并未想这许多,她醒来之时她们已在路上,她虽疑惑不解,却并未怀疑,若不是看见那个男人的话!若不是看见那个男人的话!她握紧拳头,生生咬碎了一口银牙。
明义仁智礼,二皇子百里墨身旁五大高手,五人性格迥异,却是各有千秋,其余的人她或许不认得,但尚智她却不可能不记得!她的主子曾说过,要想将百里墨击垮,须得先解决他身旁五大高手,其中之最,便是隶属于他帐下,善战的尚智,尚智跟随百里墨征战南北,立下战功无数,在铁骑军中极有威信,看着其貌不扬,能力却不亚于百里墨,为此,她曾特地寻了他的画像来看,如今虽看着与画像略有差别,却定是一个人!
“来郦城已有不少时日,你虽说志在贺家庄,却无半点行动!你带着我们去了何地,那地方便出了事!刚逃出,转眼我们已在潞县,护送你的分明是百里墨的人!我不信这不是事先安排好的!既然尚智在郦城,定是会保护你的,主子……主子对我们出手时,他们分明能救小红,你却并未让他们出手!我不信,不信当时你果真没有办法!你到底要做什么!”她哑声质问,越说,情绪越是激动,到最后,已然泣不成声。
“为何?究竟为何?”她支起双脚,将脸埋于双膝只见,放声大哭,阎锦默默看着她,也不说话,就那么看着,直到她自个儿安静下来。
“主子在郦城多处据点被端,既是你的‘功劳’,想必主子给我的信你亦掉了包罢?我便说呢,依主子的性子,怎会任由别人来查,半点不管会被人查出什么来,难怪他说我背叛了他!难怪!”
她自言自语着,说着她理解出来的事,说到最后,眼泪不再,唯有怔愣,她想起了许多事,与他有关,亦与她有关。
她想起初见他之时,大雨滂沱,她倒在地上,极其狼狈,他自雨中来,对她说,“跟我走,许你衣食无忧。”
她是欣喜的,任谁这般狼狈之时遇见一个愿意驻足之人,都会欣喜,都会感恩,她亦然,她犹记得抬头仰望他时,他那高高在上的模样,让她自卑,亦让她仰慕,她跟他走了,为着那句‘衣食无忧’,为着他那被她仰慕的模样,自此永无退路。
她想起初见她之时,她犹如当年的她一般,狼狈不堪,低入尘埃,许是怜悯,许是自得,她救了她,她现在仍记得,当时她看着她的目光,一如曾经她看着他的模样,那般卑微,那般仰慕,不知不觉间,她对她说出了与当时他对她说的,那一般无二的话。
“跟我走,许你衣食无忧。”
他许了她衣食无忧,却害她半生颠沛流离,心苦无依,她许了她衣食无忧,却害她魂断郦城,芳魂无处去,她苦,她又如何不苦?她的苦她甘愿承受,她的苦她怎能心安理得故作不见?如今她走了,不在了,她要如何偿还?如何来还?
原来啊,她许了她衣食无忧,却忘了许她一世安康,她将苦难给了她,却未将安稳给她。
女子捂着脸,再次大哭,却不再如方才那般哭出声来,那压抑着哭声,双肩颤抖着的模样,远比大哭更让人难过,亦更让人心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