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葬之后,白事的席要摆起来,几家关系近些的女眷来帮忙,灶房一下子就被挤的满满当当,走动都要侧着身。厅中则坐满了宾客,徐青山和表弟前前后后的招呼着,几乎没有停顿的间歇,由于来的人太多,家中的桌椅不够安置,表弟只好去邻家借了些回来。家里熙熙攘攘的,之前悲伤的气氛一下子就被这哄闹取代,让人根本没有精力去伤心。徐青山忙碌之中想着,兴许这就是白事的必要,让人忙的累了,倦了,就能暂时的免去悲伤。
生生死死,来来往往,人就是这样,按部就班的走着,谁都不特别。徐青山如今年纪大了,看待这些就更加的淡然,已经明白这些都是人所不能抗拒的事。
回去的时候,姑妈和表弟送两人坐上马车,车上车下,四个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一个一个的红了眼眶。
马夫扬起鞭子,姑妈朝二人挥了挥手。鞭子落下,徐青山的眼泪也跟着落下。马儿奔蹄前走,又是一次小小的分别。
徐青山坐在马车里,一路上他看着窗外渐渐移后的景象,同样的路,一来一回,算起来却足足走了几十年,他顺着这条路来来回回不知多少趟,一次又一次地从两处往返。想到这儿,徐青山又记起表弟周岁时,他第一次来到姑妈家,他那时也很小,刚刚记事,马车到了地方,他爹把他抱下马车,一踩地就见着了迎在门口的姑父。
他爹拉着他,让他去喊人,他刚开始没明白为什么要喊,只是顺从着叫,至于姑父是什么含义,他也是很往后才知晓的。不过从那之后,这位外亲就渐渐地渐渐地融入进徐青山的生活里,父亲没了后,他开始往返于村子和镇子之中,下了车后,有时是姑妈来接他,有时是姑父,后来他当了先生,逢年过节时候,他从马车上下来,偶然还会见着姑父提着刚打好的酒在等着。
在李往之没来之前,爷俩的谈话无论从哪开始最后都得落到徐青山的终身大事上,说了数年没有结果后,李往之出现了。姑父刚从姑妈那儿得知两人关系的时候自然是震惊的,只是震惊之后再想想,也觉的没有别的路能走了,只要有个人能作伴,无论是男是女,都比一辈子孤孤单单一个人过活要好的多。要说还有什么遗憾的地方,那大概就是徐青山的子嗣问题了。
在这一点上徐青山没有任何能反驳的话。姑妈心里澄明如镜,倒也不会主动的说些什么,让他难为。有时候徐青山会想,若是自己的双亲不那么的早早从人世离去,如今的他该是什么模样呢?
他还会是徐家村的徐先生吗?他会不会也远走他乡,去往他不曾去过的远方?他会不会遇见个心仪的姑娘,同普通男儿一样娶妻生子,过着充实的日子,每日为了家人庸碌而匆忙?
他……还会遇见李往之吗?如果一切如他设想的一般,他和李往之还能不能遇上?
徐青山有时候会想起当年李往之同他在学堂里见面的情景,而每一次回想起李往之站在梨花下朝他微笑时,当时的那种悸动依然会心中翻腾出来,弥漫到他的眼角。
他转过头去望李往之,忽然看见李往之的鬓角蔓延出了灰白。
☆、十八
说起来也是件奇怪的事,李往之明明比徐青山要小个几岁,可却先一步的比这个年长他的人早生出了白发。
这个发现对于徐青山来说,是有些意外的。他盯着李往之鬓角的灰白出了会神,等他回神后,他的视线便从李往之的发移到李往之面庞上。他盯着身旁的人,原想叫一声对方的名,可他张了张嘴,要说的字眼却更哽在了喉口,一下子吐不出来了。
他看着眼前的人,明明知道对方是谁,可却怎么都想不起对方的名字来。面前这个和他朝夕相处的人在这一刻变得陌生,几乎就像是从未相识的过路人。
“就快到家了。”李往之察觉到徐青山的目光,安抚似的拍了拍他的手臂。
徐青山点点头,无声了。
马车停在村口,两人搀扶着下了马车,背好包袱后朝村子走去,路上徐青山和李往之说话。
他和李往之说:“我刚才在车上看你,忽然有那么一下子就跟不认识了一般……就是怎么都想不起你是谁。”
李往之听完笑了,打趣道:“那你现在跟谁走着呢?”
徐青山摇摇头,纠正道:“是你跟着我走才是。”
李往之听罢后不自觉的一挑眉,朝徐青山道:“哦……那我可得问问清楚,徐先生打算带我去往何处?”
徐青山一本正经回道:“猪肉铺子是也。”
“倒是个好去处。”李往之略做思虑的模样,又问出口:“你说我这一身精肉能值得几钱?”
徐青山看看他,随后就上了手,从对方的后背一路摸到股后,顺势又拍了拍李往之的屁股,装作不甚满意的道:“软虚虚的一把骨头,哪里是什么精肉,值不了多少了。”
“既然这样,那徐先生还是把我留下多养几日吧。”李往之背着包袱,一手拉住徐青山的手,转了口吻说道,“就要到家了。”
就要到家了,李往之在心中松了口气。几日的劳累和疲倦在推开门的一刹那仿佛从他身上坠地化成尘烟,随着他前进的步子被他落在了身后。家中养着的家畜听到两人进门的动静后叽叽嘎嘎的叫腾了起来,李往之放下东西后,立刻就去喂食去了。
当年的那几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