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慎之急急将他截住,道:“你这是做什么?”孟隐枫怒斥道:“我教训徒弟,还不用你管!”他平日里为人谦和沉着,君慎之头次见到他疾言厉色的模样,竟愣怔了片刻。孟隐枫趁机又飞出好远,君慎之随即带着一众罗浮门弟子追去,喝道:“我看你是公然包庇。”两人说罢已动起手来。
君慎之挥剑间潮生潮灭,一片惊涛骇浪。孟隐枫丝毫不惧,他腾出抓着两个弟子的手,迎头一剑,恰如破浪之舟。两人势均力敌,一时难分胜负。其余境界稍低的弟子都远远躲开,恐受池鱼之殃。易成显断喝道:“住手!”初阳仗剑跃到两人之间,将两人攻势一一拆解,两人才停下手来。
君慎之冷笑道:“贵宗若定要包庇这两人,须将在场罗浮门弟子尽数留下才行,咱们两宗的情谊也到此为止了。”易成显叹道:“鄙宗自当给君先生一个交代。”他说罢扫了一眼孟隐枫,见他脸上五色交集,震惊愤怒,失望痛心,更多的是一种无可奈何的灰败,便不忍再看,转过脸问云梦谷孙季常,道:“孙师叔德高望重,最熟悉掌故律法,按您看,这两人该当何罪?”孙季常苍老的声音说道:“杀人越货,勾连妖族,持身不正,当处以天火焚身之刑。”
易成显叹息一声,道:“死生大事,请孙师叔择定日期,届时请罗浮门各位道友也前来观刑。”
江离与孟宁被押往炼心阁内。临进阁时江离回头看见师父孤身站在碧蓝苍穹之下,形单影只,一身失望消沉,不禁鼻子一酸,险些流下泪来。心想,我图一时痛快,倒置师父颜面于何处?
江离二进炼心阁,情况要比头次艰险许多。处于某些特殊的考量,孟宁并没有和他关在一起。他在阁内不辩日月,幻境中时光错乱,也不知外间具体过了多久。他受完刑,精疲力尽,不禁暗想:也不知他们把孟宁关在哪里,能不能受住这些刑罚?
江离靠在墙上闭着眼睛喘气,却听到外间隐约传来些喧哗声。他被关押在炼心阁中层,那喧哗声听不真切,他也无心去辨认。他在这悠远的嘈杂声中差点陷入睡眠,耳边的开锁声也没引起他的注意。直到他听到一个声音在轻柔的呼唤他的名字,才睁开眼,道:“师娘,你怎么来啦?已经到了行刑的日子了?”
苏婉和压低声音道:“妖族打进来了,你快跟我走。”江离悚然一惊,反手扶着墙站起来,问道:“孟宁呢?”苏婉和将他拉出门外,边走边道:“咱们这就去救他。”她熟门熟路走到关押孟宁的屋子外,显然早已探好路了。她打开门,见孟宁人事不知倒在墙边,便快走几步,将他救醒了,才道:“时间不多了,你们随我走。”
孟宁问道:“师娘,怎么啦?”苏婉和轻声道:“噤声。”她便一手拉一人,小心翼翼避开寥寥几个守卫,出了炼心阁。
炼心阁外早已火光冲天,杀声喊声一片。正是流火的夏夜,扑面却是一股热浪和糊味儿。天上星子的微光被全然淹没在漫天火光之中。苏婉和带着两个弟子,避开火光和人群,专挑阴暗处走。期间遇到一队妖族,苏婉和长剑一挥,便化作蓝色的火焰,将这些妖族一忽儿吞没了。她修为极高,天火净世诀也好似信手拈来,根本无需颂诀。
到了停舟湖畔,四野已少有人迹,却仍能听到山上的喧哗声。苏婉和将两人佩剑交还了,道:“你们走吧。”
孟宁与江离都动情叫道:“师娘!”苏婉和道:“快走吧,短期内不要回来了。”江离与孟宁跪下向她磕了一个头,苏婉和道:“此时此刻,还讲究这些虚礼做什么?”孟宁哽咽道:“您和师父多保重。”苏婉和催促道:“走吧。”江离含泪道:“弟子不肖,让师门蒙羞……”他转身拉上孟宁,迈开大步向前走去。苏婉和心内一颤,快步追上来,道:“我再伴你们走一程。”
几人一时无语,默默前行,江离借着黑暗悄悄擦了擦眼泪。苏婉和道:“你师父那里,我会多加劝说的。”江离与孟宁都恩了一声,满怀羞愧,说不出话来。苏婉和道:
“世间礼法规矩,原本就是为庸人所定。你若心有明镜,善恶自断,又守别人定的规矩做什么?此事发乎情、止乎礼,哪用去管世人怎么说?”
江离与孟宁皆动容道:“多谢师娘教导。”几人脚步不停,越过停舟湖,苏婉和叹道:“好啦,我不能再陪你们啦。”江离与孟宁转身走了几步,苏婉和又道:
“等等。”
孟宁转过身来,已是满面泪痕,语不成句。江离问道:“师娘,怎么啦?”苏婉和将自己的储物袋塞给两人,道:“出门在外,多带些钱。”
停舟湖上无风无浪,暗蓝色的湖水绸子一般平缓地铺到彼岸,被火光映成了橘红色。江离回首最后看了一眼小还峰上熊熊的火光,转身便与孟宁钻入更深沉的夜色之中。
☆、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