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内隐意十分明了,此案的确是个大案,还是个不得了的大案,如果未破,到时吃罚的可能都不只黄县令一人,他有失察之罪,上官也免不了,蜀中官场或许也会有动荡,别人再狠一点,他这官就别想当了;若他能破案,再好生运作,将功劳分出去一些,他的仕途路必将宽阔起来……
黄县令深深看着卢栎,“卢公子可有把握?”
王得兴立刻冷哼,“便是大夫,也没几个敢在人身上动刀子的,小子,你确定你敢剖尸?便是剖了,血糊拉一片,你知道哪是哪,从哪找东西?老夫劝你,要有自知之名,切勿不自量力!”
卢栎却笑了,“我既敢有所请,自是有这个能力。”
王得兴一脸‘你就吹牛吧’的鄙夷,劝黄县令,“大人三思,他说他可以便真的可以了?没有结果怎么办?尸体剖开他吓晕了怎么办?这里是佛门净地,如此胆大妄为的不敬之事,对大人官声……”
黄县令沉吟,仿佛在思考。
随着时间的流逝,黄县令面色越发沉重,卢栎觉得他大概不会答应了。黄县令会做官,但他性格略沉稳,少了点果决胆气,或许说他没太多底气大胆,一切行为方式会以稳妥为主。
可他真的很不甘心。
的确,少了现代的测试仪器,他无法验dna血液成份细胞病变等等,但人的死因,光凭表面能看到的东西有限,如果能解剖,他就能通过不同表象的身体器官,来确定原因找出凶手,这是一条完全必要的辅助方向。
这么难吗……替死者伸冤,就这么这么难吗……
卢栎眼梢微垂,掩起眸中深深失望。
气氛正冷凝时,赵杼开口了。
“黄大人可知,仵作这行如何出现?”
黄县令对这个问题很意外,略想了一想,“前朝中期仵作一行隐现,书中记载的第一个仵作,好像是个因公残疾的捕快?”
“仵作一行,最初只是应各处所请敛尸之人,称行人,地位低下。第一个仵作出现,以丰富的遇尸经验,精准推断伤情死因,以此寻找凶手,因他不参与捕快,师爷等差事,独成一行,又因与行人接触颇多,两者渐渐结合,成为如今的仵作。”
赵杼侧脸隐在烛光里,刚硬的线条霸道的气质越发明显,连声音都有种特殊的侵略性,“每个行业都会有发展崛起——近年来朝中动向,邸报往来,大人端坐家中,可是少了清醒?”
黄县令一惊,眉头微沉,立刻凝起心神往深里想。
新帝登基以来的种种策略:休养生息,稳定边关,竖立皇权,震慑朝野……
以平王威慑边关外族,以减税安抚百姓平民,以加开恩科招揽人才,以重案重判威慑臣民……
是的,皇上近年来重视刑狱,严肃律法,想以此举教化,威慑所有臣民!
怪不得这几年来屡破大案,威严无私的人容易升官,按察史年年派,今年更是力度加大。
想要破案率高,除了做官的重视,捕快有本事,仵作也很重要。本领高的仵作简直是众人争抢的对象,近些年几乎是位高些的长官都在渴求好仵作,如果他治下找到一个,往上一送……
会得到怎样好处黄县令不敢想象。
仵作本就是与死人打交道的行业,剖尸的确惊世骇俗了些,但不出新,出奇,哪能打下大片名声!
他如今年纪渐长,是要一滩死水的烂在县令之职上,还是赌一把,迎接源源不断的好处?
黄县令身上的情绪开始转变,卢栎惊讶地看向赵杼,他他他哪来的本事!
赵杼此时的神色却没带着半点得意嘲讽,只皱着眉走过来,捏了捏他的手。
卢栎眨着清澈大眼,一脸问号。
赵杼继续静静地盯着他,不动也不说话。
这个瞬间似乎有深情的错觉。仿佛周遭一切远去,此地独留他二人。
卢栎当然知道这是错觉,因为赵杼的手劲大到一点温柔都没有。
他立刻忘记追根寻底询问赵杼,想起自己还有个非常好的名头——平王未婚妻!
这点一开始提大概没什么用,因为黄县令早就知道,这不会是左右他做决定的因素。不过在黄县令动摇时加个码倒是不错……
他呲牙冲赵杼偷偷笑了笑,清咳两声,偏头看黄县令,“大人知道,我这手仵作的本事师承张家,事实上我这手本事……王爷也知道,也曾表示支持欣赏。”
黄县令一怔,“公子说的是……平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