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叔把那些细细的石寒花小心的拔起,放入随身带来的袋子里,我也开始拔,却发现那么细弱的小草在石上吃得很稳,得用力才拔得起。拔了约三分之一,甫叔说:“够了。不能一次拔太多。蛇王不答应的。以后恐怕还要来采。无论采什么药,都不能采光。要留下种苗,采绝了,以后就没有了……”甫叔把这些药全装在袋子里,有小半袋。扎紧袋口。因经过这么剧烈的运动,甫叔身上感觉太热,就脱下外衣披在背上,做着这些动作。我一时心血来潮,用在广东打工时买的一个二手的傻瓜相机给他拍下一张照片。这张照片我保存了二十几年了,现在把它放在这本的封面上。
我们又攀着树滕回到崖顶,再沿着石缝回到鬼见愁崖下。回望崖顶,手脚犹在发抖。凡事开始憋着一股劲,再难再险的事也能做到。等到这件事做得也差不多了,人脱离了险境,再回过头来想想,那真是不敢相信刚刚是怎么过来的。
甫叔说:“我一共来过三次了。第一次是随我爹来的。那时我才十四五岁。我也和你一样,拿起石块就要打蛇。我爹制止了我。第二次我一个人来,是为给我爹治病。这是第三次。现在我把它全交给你了。你正式成了我的传人,知道吗?”
我点点头,说:“那我就应该叫你‘师傅’了。”于是我恭敬的叫道:“师傅!”甫叔答应一声:“哎——我的好徒儿。”喜之不尽的一把把我抱住,我强烈的感受到他抱紧我的双手的力度。我仰起头,渴望他做出更进一步的举动,甫叔明白我此刻的意思,低下头来,把嘴紧紧的印在我的唇上……
下山比上山时要快得多,连索带滑的,一口气就下到山脚下的水库边。我们的船还在,那做伪装用的树枝还像活着的,所有的树叶都还没蔫。我们搬开树枝,跳上船,我让甫叔仍到舱里躺着,我摇开橹,就离开了这个不见一滴水的湖海。
事情顺利起来,也真是让你预料不到。我们原计划要两天的行程,预备晚上要在船里过夜的,结果还没到太阳挨山,我们就已到了清早租船时的船屋。交割了船,收回早上交的押金,同守船的汉子客套了一番,就踏上了回家的路途。
☆、五十二
从大水田船屋起程,到白马山上甫叔的石屋子,这二十几里的路程,若是平常走起来,一般不过一个多小时可到。但是今天,我们俩个从没天光走起,已是一天未停,算起来也有百多里路了。到了这最后快要到家门口的一程路,竟比任何时候都难。脚像灌了铅似的沉重,每走一步都要付出极大的毅力。我们都不说话。在这种时候,不能说饿,也不能停步,这是山里人走夜路的规矩。因为你一旦倒下,你就可能在地上永远起不来,直至饿死。山里的饿死鬼也随时会附体,人就会感到极度的饥饿而瞬间死去。快到石屋子的一两里路的时候,我们几乎是爬着到了屋里的。
当我们推开门进到屋里,点上灯,看到了七爷爷。七爷爷无比吃惊说:“你们一天打了转身?”
“快吃点东西。”七爷爷关切地说。我把早上吃剩的凉饭拿来,也不热,两人各吃了一点。虽然不饱,却也不那么饿了。甫叔有气无力的说:“水山,你还能动。快,烧一锅水,多放一副药。我这腿针扎一般,不泡个药澡,恐怕几天都动不了了……”
甫叔毕竟年纪比我大了二十多岁,已是六十多岁的人了,耐力自然比不过我。我虽然双腿也疼痛难耐,但我究竟还能走动。甫叔此时已是没法动弹了。我把锅里打满水,放进两副草药,盖上盖,烧起了火。烧大锅的时候,同时也烧上小灶,一边把饭菜也弄好。大锅里的水还没开,饭菜已经熟了。我和甫叔、七爷爷吃过热饭,那一大锅水就烧开了。我这样不紧不慢的在屋里走动,慢慢的双腿就恢复过来,已能自如的行走了。我把药水凉在甄桶里,这水不能加冷水来冷却,得等它自然凉到身体能承受的程度。等了好一阵,甫叔都闭目打起了盹。我用手试了水,差不多了,我把甫叔叫醒,告诉他可以了。甫叔脱掉衣服,可是他动不了。我把他双手抱起,放在甄桶里的木凳坐着。炙热的水汽蒸腾而上,包围着甫叔的身体,烫着他的皮肤,刚开始那种全身的疼痛感任谁都难以忍受。甫叔也禁不住“啊——啊——”地大叫了几声。叫过之后就开始全身松驰下来。“水山,你也来。快,趁这个水热。”
山里的季节比山外晚。时当五月初,甫叔屋边的禾田里一片蛙鸣。屋里墙角也有蟋蟀的“吱吱”声。甫叔打起了鼾声。我没有睡意,静静的聆听着这夜的声息,借着窗外谢进的淡淡的光,看着甫叔熟睡的脸庞,心中生出无比的怜爱……
☆、五十三
第二天早晨,我回到家里,父亲见到我回来,很是高兴。我把石寒花拿给他看。父亲满是感慨地说:“这个药方说是在我公公手得来的,可是它一直跟我们家无缘。我十几岁的时候见过这石寒花,那是三爷爷采回来在家晒着,被我们见着的。今天你甫叔能把它传了给你,这很不容易。可见你们俩个的好是真的……那湖海到底是什么样呢?……”我把那天所有的经过和见闻都跟他说了,爹眼里噙了泪,说:“多亏了你甫叔了。他年纪只比我小得几岁,还为我去吃那个苦……”父亲本是一个硬汉,长年的卧床,竟把硬汉的心也磨软了,变得婆婆妈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