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话其实无甚道理,道玄又不是无知稚子,事事都要别人照拂。再说他闯荡四方这么多年,什么样的场面没有见过,受伤也不是一回两回,既已脱离危险,有人照应自然是好,纵然是孤身一人也不会怎样。说是斥问,却更像是替苍松指责他的无情。
林惊羽视苍松如父,虽然苍松两世皆行差踏错,勾结魔教,但从小将他抚养长大,教他做人,从未有半分对不起他。他只要一想起苍松如今沦落至此皆是因为眼前这人,心头仿佛滴血一般,赫然怒气填胸“万剑一!你枉成为一代枭雄!我师父心心念念你许多年,从未有一刻忘记过你,为了替你报仇甚至不惜遁入魔道。结果你呢,你居然就安稳的待在青云那么多年,现在他深受重伤,你连照顾照顾他都不愿意?”
他面目狞然,越说越来气“你倒是一个人过得清闲安心,但你就没有一次想过告诉我师父你还活着吗?只要你告诉他一句,哪怕只是一句你还活着,他哪至于走到今天这个地步!难道你还害怕他会泄露你的消息不成!”
说完着一大串连珠炮的话,他一张脸气的通红,胸膛上下起伏,却觉得痛快的紧,仿佛这辈子受得窝囊气都不管不顾的发泄出来一般。
万剑一被他炸的愣了愣,忍不住一笑,颇有些窘迫之意“我纵横天下那么多年,没成想今日却是被你一个小辈指着鼻子教训,嘿嘿,苍松还真的收了一个好徒弟。” 而后缓缓收了笑容,静默的望着飘无的虚空,仿佛在回忆自己青春过往一般,语气深沉却并无哀怨“我也没想到会有一天能走出祠堂来,毕竟自当年一轶,我受了重伤后虽侥幸生还,但这世上已经没有我的位置了。”
他苦恼的搔了搔花白的头发“别人都以为我死了,但我莫名其妙的活着,哪里都不能去,只能日日守在那祖师祠堂当一个扫地翁,就算是当年认识我的人再见到我估计也认不出来,也不知道到底有什么意思。”
说着说着他轻蔑一笑,深深皱纹的面庞上一双黑岩般的双眼清冷傲寒,乍然间林惊羽好似窥见传说中他当年独闯鬼王宗夺目的傲然身姿来,可这感觉转瞬即逝,那人瞬间便恢复沉沉死色,眼中漠然,仿佛在呢喃自语“死人嘛,刚死的的时候总是有人念着你的,一堆人在灵堂上哭也是正常。但再等个几十年,总会慢慢淡去。再多的英雄豪气,爱恨情仇,也都尽赴前尘。”
他转头对林惊羽淡淡道“我的确没有想到苍松竟会如此惦念我,我年轻气盛的时候也助过不少人,你师父算不得其中打眼的。他性子严肃,不喜言谈,也少与师兄弟们玩乐,每天只知循规蹈矩的修炼,见我游历回来也不会像其他人一样凑上来,只是偶尔不咸不淡的问一些修习的事情,实在没什么特别,我没想到,他却会因我如此……”
林惊羽满面寒霜“这么说,你是不知道我师父对你的情意了……”
万剑一眼睫猛的一抖,情意二字,言语未必是真,猝然而生的情丝也未必是假。但此经多年,岁月过往,不说其他,就凭苍松得知他尚在人间那一瞬的手足无措,如同孩童般赤诚的几近疯狂的喜悦就足以说明一切。
他嘴角稍稍勾起,回想起那一天苍松跌跌撞撞的跑进祠堂,眼睛大睁,神态迷懵,衣衫凌乱的傻乎乎的站在他面前,与他严肃端正的长相格格不入。一直犹豫的愣在原地,伸着手一副想摸他又怕摸了之后发现是幻想的纠结表情,完全没有一峰首座的威严可言。过了很久才轻轻的摸了一下他的衣角,唤他“师兄”
万剑一嘴角忍不住勾起,没有回应这个问题,只是意味不明的看了林惊羽一眼“那你是知道张小凡对你的情意?”
“………”
万剑一安然的坐在简陋的板凳上,也不去瞧林惊羽略显尴尬的表情,淡淡问道“张小凡什么时候回来?你去找回他,我带你们一起离开。”
“我不去”林惊羽拧过头,脖子梗着不知道在坚持什么。
“唉”万剑许久才发出一声叹息,怜爱的望着他
“你是怕你师父看出你身中剧毒,时日无多吗?”
他淡淡的对上林惊羽惊惶的表情“七尾蜈蚣乃世间罕见剧毒,你当时就算侥幸逃的一命,凭你的道行也不足以驱除。看你情形怕是已经钻入骨髓,与真气凝为一体,无法拔除了吧。”
他上前双手轻轻拂过盈盈弱光的斩龙剑,斩龙剑如有所感,发出一声尖锐的龙啸“斩龙剑乃南疆极苦之地万载绿晶所制,剑成之日天有雷鸣,落雨似龙血,故曰斩龙。自出世起便诛杀奸邪无数,持剑者必将勇往直前,心志坚定方能斩妖除魔。而今你深受剧毒,心神大乱,不知前路为何,又如何能持有此剑?”
林惊羽失魂落魄的看着手中早已没了往日光辉的斩龙剑,心中万分激荡,苦痛挣扎,难道我已经不配拥有你了?
他慢慢抬起头,神情哀决“我最后会怎样?”
万剑一眉头更皱,轻轻摇了摇头“开始是间断的失明,失聪或者肢体无感,随着时间进展会逐渐加重,并且不可逆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