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上来了,数量还很多,离得很近,思安甚至能听到后面有人大喊“诛杀温贼”什么的。
温行不为所动,只见他大力挥动马鞭,城门离他们越来越近,兵戈交击的声音如在耳畔。
接近城门的时候,紧闭的大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一条缝隙,几个人从里面出来,思安忽然被温行从后领提起来,身子一轻,整个人被抛了出去。而温行早已调转马头,大声道:“儿郎们,随我应战!”
身子腾空而起,又被稳稳接住,思安被人带上另一匹马,朝另一个方向奔去。
后来再听人说起,思安才明白当日是怎么一回事。
温行以自己和他为诱饵布置了一个陷阱,利用栗阳城外的地势引蛇出洞,让追兵追击,使原先埋伏的人马趁着对方背后空虚时杀出,自己则再带人杀个回马枪,借助栗阳内的兵力,前后夹击。
如何佯装设计,如何诱敌深入,他人说得头头是道的时候,思安也是听得津津有味的。因为那时他根本懵了脑袋,完全不知一切如何发生。宣武军大获全胜,满载而归时,思安扶着城墙站都站不稳,双腿仿佛不是自己的。
军士们收拾战场,那个长得不怎么像武将的武将杜卉,满脸喜色向温行报告战果,早上分兵而行的骆仁旺远远骑着马过来。
“果真如大哥所料,就是河东余渐那老贼。”骆仁旺嗓门洪亮,中气十足,一开口半个营地的人都能听到,士兵们笑着附和他。
他还长得高大,眼神也足,说了两句,居然还注意到以一个不怎么好看的姿势伏在墙角,在气势昂扬的宣武军中显得格格不入的思安。
“大哥,圣人怎么了?”
思安简直想找墙缝钻进去。骆仁旺那大嗓子,吼得周围的人统统都朝他看过来。
温行侧过身子,注意到思安几乎爬在墙头上,身上还裹着早上那件黑色披风。
对上他的目光,思安动作微小却也迅速地扯了一下披风边缘,好似要裹紧些。
温行轻轻皱了皱眉头。
杜卉漂亮的丹凤眼在思安身上溜了一圈,嘴角挑起一丝讥讽的笑意。
即使披风颜色较深,天光暗淡,还是可以发现披风下摆有一块可疑的水渍。思安羞臊得闭上了眼。
就知道会被发现的,但是他不想像现在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也不想……在温行面前。一国之君,大景的皇帝陛下,在军士奋勇杀敌,斗志昂扬的时候,居然吓得shī_jìn。多么滑稽又窝囊。
温行没有多言,让人将思安带去歇息。思安没敢看人,就这样被带下去,他想就此昏厥过去也好,但天不遂人愿。
戳破别人的骆仁旺反而有些尴尬,有口无心道:“圣人的胆子只有芝麻点大。”被温行看了一眼,马上闭嘴。
杜卉瞟了一眼墙角的水迹,嫌恶地挑起眉毛,对温行道:“大哥怕什么,瞧他这个样子,恐怕即位都还是被那帮阉货刀架脖子上的吧,如此胆小鼠辈,怕是大哥多吓唬两句就乖乖听话了,实在不行,不如……”还没说完就被温行喝止。
杜卉不满眨了眨眼睛。
温行道:“你现下是越来越不知死活,待会儿你们俩自去领十军棍。”他扫了眼呆呆站着的骆仁旺,又道:“你们莫忘了这是哪里,还当在汴州一般。”
杜卉才觉失言,忙道“是”,乖乖和骆仁旺下去领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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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了人群,思安的心情死一样地平寂下来,或者说是心灰意冷,离宫以后遇到了太多他难以想象或根本就在他所思所想之外的境况,疲于应付那些窘迫与尴尬,还有无所适从的惊慌,已经使他有些麻木。
温行并没有安排思安入住城中官邸,而让人将思安带入营中一顶帐篷内。帐内摆设一应俱全,还有仆从一早等候,领头的一个少年看上去与思安一般大小,很是精灵的样子,自言是东都皇宫中的宦官,名叫阿禄,是成郡王特意遣来侍奉的。
从前在宫里也有与思安亲近的宫人,他母亲位低人微,分得的宫人不多,加之人爱往高处走乃天性,他们身边留不了什么人,但也不是人人都向往高处的花团锦簇,思安母亲又是宫女出身,日久年深了,总还是可以得三五交好。
可惜他们不是因为远长于思安,岁月蹉跎中早去了,就是有别的变故离散不在了。此次叛军入城,思安逃出来后在逃难队伍中尽力寻找,竟寻不着一个故人踪影。
只剩他孑然一身。
阿禄确实精灵,知道思安不自在便不多言,很快安排好沐浴的热水和干净衣物,又准备了吃食,思安红着脸说不用伺候沐浴,阿禄也没坚持,只道:“圣人若有吩咐,只管唤人便是。”就退出去。
思安把自己泡在水里,洗完澡饿得厉害,胡乱系上里衣带子,摸出去看果真没人。
案上的食物香气诱人,今日只午间与众人一样吃了些干粮,实在饿了,也顾不得许多,思安走过去大快朵颐起来。
饭饱之后,许是太困,思安倒在榻上迷迷眼眼就睡着了,身下铺着的皮毛暖和柔软,身体如在云端。
他睡得不踏实,逃亡后的流离失所,奉成一的笑脸,架在脖子上的刀刃,百姓木然困顿的眼神,还有妇人胸膛溢出的鲜血都走马灯一样从眼前闪过,梦中他咬紧牙关,揣紧了拳头,想躲避这些景象,却怎么也躲不开,怎么挣扎也无法从梦中醒来。
他拼命呼救,声音却似乎只有自己才能听到,阿娘的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