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他们一样的人,不过是说着不同的语言,有着不同的文化和国籍而已。他们也和自己这一方的所有士兵一样,平时是老师、是艺术家、是医生、是工人、是商人……可是现在,他们双方却面目扭曲地扭打在一起,欲置对方于死地。
随着时间的流逝,林奇已经越来越少做关于那场在他二十多岁的时候爆发的世界大战的梦。可是偶尔,在他太过疲惫、身体衰败得有些厉害的时候,他便会再次回到那可怕的梦境中。不论后来他见过多少足以令人疯狂的恐怖景象,不论他同多么强大的神圣种族战斗过,那近八十年前他见过的种种人为造成的人间地狱,才是他最大的梦魇。
闹铃将他从噩梦中唤醒。他的心跳仍然剧烈,眼睛有好一会儿无法聚焦。渐渐地他回想起来自己在何处,眼珠微微转动,却发现对面床上的楚央不见了。
林奇蹭地一下坐直身体,却发现楚央并未离开房间。一口气刚松到一半,忽然发现情况不太对劲。
楚央蹲在门口,背对着他,不停地在鼓捣些像是被单一样的东西。林奇环视四周,发现另外两张床上的被单都被扯了下来。他困惑地起床,走到楚央背后。却发现楚央正在用不知哪里找到的剪刀将那些被单剪成一长片一长片的,然后塞到门缝里。不论是上面、侧面还是下面的缝隙里都被细致地塞满了布条。
就算听到脚步声,楚央也没有回头看他。
林奇的心彻底沉了下去。他蹲在楚央身边,轻轻将手按在楚央肩膀上,“小央,你在干嘛?”
楚央看了他一眼,露出几分类似尴尬的神色,“我……我很快就弄好。”
“为什么要塞住门缝?”林奇耐心地问,“是觉得冷吗?”
楚央的眼神游离不定,似乎在考虑要不要说实话,但大约终究不擅长骗人,便用一种近乎羞愧的语气说:“我……我怕阿多克进来。”
“我们在圣炎部的避难所,这里很安全。”
“但是我看到了……阿多克吃过很多昆虫,他可以变成蚂蚁或者蜘蛛,从这些门缝里钻进来。如果我们两个都在睡觉,他就可以趁机吃掉你或者我。等到我醒了,我也不能确定你是不是真的林奇,你也不能确定我是不是我……所以必须都塞起来,我把那边的那些通风口也塞住了。”楚央用一种快速的、却有些语无伦次的语调絮絮说着,似乎是想要说服林奇什么。林奇注意到,楚央在每剪一块布条之前,一定会先开合剪刀三次,然后才会减下去。刚才因为和林奇说话,大概是忘记自己有没有做这个动作,于是说完又将剪刀开合三次,小心翼翼地剪下去……
重复的仪式x_ing行为、非理x_ing的却无法摆脱的念头……林奇知道,这是强迫症的症状。
这些行为和想法,如果是一个理智情况下的楚央可能自己都会觉得荒谬,毕竟就算塞了布条也仍然是有缝隙存在的。可是在发病的时候,患者会认为一切都是有道理的,那些仪式如果不做,就会有不好的事发生。那些念头一半觉得不可能发生,另一半却又觉得万一发生了呢?
他们会想办法控制所有不可能控制的“意外”。
从惊恐症发作到强迫症状出现……果然恶化了。
林奇知道这种时候如果强行制止楚央,只会另对方更加不安焦虑,甚至无法思考别的。于是他忍着心酸的感觉,低声说,“我可以帮你做些什么吗?”
楚央用一种意外的表情看向他,似乎没有想到林奇竟然没有阻止他。
楚央明白自己此时的行为有些奇怪,可是那种万一确实是可能发生的不是么?与其冒险,不如把所有缝隙堵上……但是他也知道,在林奇眼里,他大概已经疯了。
结果林奇并没有嘲笑他,也没有阻止他……这令他感到一阵近乎救赎般的放松。
林奇接过楚央已经剪好的布条,耐心地问道,“塞到缝隙之前,我需要做什么吗?类似开合剪刀三次那样的事。”
楚央局促地摇摇头,他没想到林奇连那个小动作都观察到了。一股强烈的羞耻感令他耳根发热。
连他自己都知道自己此刻的行为有多么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