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是会时不时想到死,反复回忆那一天的冲动,如果……我总是想,如果我当时真留在主墓室里不回来,现在应该已经冻饿而死了吧。
每当我想到这里时,就忍不住去看房门的方向,而他,往往带着我无法忽视的存在感出现在那里,仿佛他听得见我心里的声音,随时准备好回应我的视线和意念。但我很清楚,他不可能有读心本领,更大可能性不过是因为他实在担心我,才把每一天中大部分的时间都消耗在陪伴我、观察我这件事上。
我被他从那座墓穴里带回来,没有死成,且每天都有他为我提供暖热衣食,在这个格外寒冷的冬季,他留下来,日日夜夜与我相伴。
我的恍惚和沉默落在他眼里,仿佛是一种病,他便是最尽职的医生。我们立场颠倒,他照顾我,而我像个什么都不懂的外来客。
每一天,每一天,他为瘫在床上,毫无生气的我做饭,给我穿衣服,梳头洗脸,抱我到浴室里泡澡,也一次次问我是否想起来活动一下,他是那么温柔,那么宽厚,我觉得我几乎要不认识他了——原来他也可以这样柔情,这样有耐性,甚至会在看着我时强忍担忧,露出有一点小心翼翼的微笑。
我很想问他:你何必呢?
时过境迁之后,还何须这样做?
让我这种满身罪孽的人死掉不是最好吗?
我活着,便是折磨你,也折磨我自己,不是吗?
但这样的话我问不出口,每当我想问时,上一个“我”死亡时的记忆就跳入脑海,让我一遍又一遍回忆他在那一刻的痛楚和疯狂,以及接下来二十年生的时光,那些日子他都怎么过的啊……我完全无法设想,更不愿去想那是这样一种声不如死!
于是我所有的情绪都变成担心,变成一种感同身受的剧痛,排山倒海地朝我压过来,将一切情感压得粉碎,只留下一个坚定的意识——不能再让他那样痛苦。
无论如何,我不能再让他变成那样。
我已经对不起父母,对不起胖子,对不起爷爷,对不起很多很多人,这些无可挽回的对不起都已成为我生命的一部分,是我的罪,无法弥补,无法挽回。但是,唯有对这一个人,我还有弥补的机会……